瞥一眼鹿岛鹿角的变迁，以及J联赛的建立

鹿岛日本有两个地名相同的“鹿岛(Kashima)”,一个位于九州岛佐贺县，另一个则是鹿岛鹿角俱乐部的所在地，位于东京东部茨城县的鹿岛市，为方便区分，在日语中采用相同发音的异体字“鹿嶋”命名茨城县的鹿岛市(本文不存在混淆情况，下文统一使用“鹿岛”)。

鹿岛市面积非常小，只有不足100平方公里，拿香港岛直观对比一下的话，鹿岛市的面积约为其8.5%，而人口不足香港1%。据2015年日本统计局的调查数据，鹿岛市当年人口不到70000，就是差不多黄发垂髫、拖家带口正好坐满一座大型体育场的人数。在鹿岛，鹿岛鹿角俱乐部是城市的首席名片。

鹿岛市所在的茨城县接近首都东京，东邻太平洋。在古日本的“五畿七道”区划中，鹿岛市属于日本的“东海道”。因为地缘优势，这里的经济支柱是渔业和农业，章鱼、比目鱼和贝壳类海产品是这里的特色，另外全球著名的纳豆也是茨城县下水户市的名产品。

除开渔业和农业，沿海的鹿岛市也是日本战后的重要工业基地，在鹿岛沿海经济带建设有多处热力及风力发电站。另外，这里拥有目前日本第一、世界第三(次于安塞勒米塔尔和河北钢铁集团)的粗钢出产企业“新日铁住金”的炼钢基地。

(图)鹿岛原住友金属企业的炼钢场所

关西来的“钢铁之师”前文提到的新日铁住金于2012年成立，来自于新日本制铁和住友金属的大规模合并，而住友金属，就是现在这支鹿岛鹿角队的前身。

(图)住友金属队徽

住友金属足球队于1947年成立于企业的所在地大阪，当时只是一个企业爱好者足球队，和咱们现在的“懂球帝FC”也没什么差别，直到1956年才成为正式足球俱乐部。

在企业的扶持下，住友金属队于1969年开始参加日本关西足球联赛，然而第一个赛季球队战绩很差，联赛排名垫底，曾经在两回合比赛中总比分0-9惨败给京都紫光(后来的京都不死鸟)，最后惨遭降级。蛰伏几年后，球队重新升级，不仅再次回到关西地区联赛，之后更一举冲上当时的JSL2联赛。

1975年，球队搬迁至现在的所在地茨城县鹿岛市并且一直延续至今。也就是说，对于鹿岛来说，现如今的鹿岛鹿角队其实也是个“外来户”。不过无论是从搬迁这一年算起，还是以1991年改名换姓鹿岛鹿角为元年参考，球队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已经经过了差不多整整一代人，对于他们的认同已经相当高了。另一方面，虽然1991年球队的名称发生了完全的变化，但背后的赞助企业一直是住友金属和后来重组之后的新日铁住金，所以实际变化的只有球队所在地。综上，这和咱们国内戏称的“XX流浪者队”其实不是一个概念。

从现在的资料记载来看，最容易令我们注意到的可能只有球队的更名换姓，实际上这只是球队由内到外完全革新的一小部分。

上世纪的大部分时期，棒球和日本国粹相扑在国内占据主导地位，80年代末，职业联赛的筹划开始落实，1990年开始进入球队层面的操作阶段。在80年代中，住友金属虽然在JFL1联赛待过几年，但在1990年J联赛确定要进行资格审查的时候，球队已经降级到了JFL2。企业和俱乐部都很清楚，J联赛元年的建立将是一班过时不候的“快车”，鹿岛鹿角的变迁再一次说明命运要靠自我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行程。

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不仅仅是成绩对他们不利，整体的球队氛围、鹿岛市的城市状况都不太好。搬迁至鹿岛市的球队拥有的球场是企业建立的住友金属综合运动场，涵盖了足球、田径和棒球场。不过足球场的规模不大，充其量也就是比高校的体育场略强，可容纳的观众人数不超过5000。

(图)如今依然在使用的旧时主场——住友金属综合运动场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小城中，5000人这样的容量不算小，但是要达到J联赛门槛的15000人坐席要求差距很大。于是在1990年，住友金属确定要为进入J联赛而努力，其中一项就是动工建设球队的新主场，也就是现在的球队主场——茨城县立鹿岛足球场。

另一方面，住友金属在当时只有50000多人的鹿岛市属于重工支柱产业，员工数量多。然而日本在90年代长达数年的时间内遭遇了战后最严重的经济萧条，城市建设停滞不前，居民生活状况不佳，业余生活也乏善可陈。日本人的恪尽职守和工作压力大全球著名，但是企业对员工的生活状态也同样重视，在进入90年代后，住友金属高层研究后得出结论，鹿岛的萧条状况和员工贫乏的业余生活会导致工作效率进一步降低。出于人文关怀或是企业效益，这两者哪一个撬动了当时企业的决心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最终的结果是，住友金属在当年5月提出了名为“2000年展望”的十年计划，主要内容就是企业要在这10年间全方位回馈社会，将企业周边的软硬件实力拉高一个层次。

当翔实的球场建设计划书和城市规划白皮书摆在J联赛筹委会面前的时候，这支来自JFL2联赛的球队得到了回报——他们最终成为了J联赛10支创立元老之一。

借《百年构想》飞速发展“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是本田圭佑到达米兰时候对媒体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他小学时候写的作文《将来的梦》开始在网络广泛传播：“……我会在世界杯成名，接到国外俱乐部的邀请，并到意甲踢球，身披10号战袍……”本田圭佑实现了对于自己的“神预言”。

本田圭佑出身于体育世家，这样的目标自然和家庭环境有关，如果放置于当时的大环境，则是正赶上日本J联赛创立之后的“百年构想”诞生之时。1993是J联赛元年，然而日足协的大力推广并没有迅速在球市上得到反馈，像鹿岛这样的小城市，崭新的县立足球场投入使用之后稀少的观众让足协的面子挂不住。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日本开始真正考虑本国足球真正缺少的东西是什么——球员基础和群众基础，《J联赛百年构想》也正是在那个状态之下应运而生。现在翻开联赛官方网站，你也仍然可以看见这个公布于1996年的纲领性文件挂在联赛介绍页面的显著位置。

(图)J联赛官网的“百年构想”宣传

众所周知，2015年我国出炉了重要的《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其中的关键点一是足协与体育总局脱钩，二是明确申办世界杯和进入世界杯的目标。但世界杯的目标显然属于上层建筑范畴，《方案》里“三步走”的中期目标提到“实现青少年足球人口大幅增加”，以及打击假球、加大足球资源的投入是更加需要花心思夯实的方面。

对比日本联赛，他们这几点做的怎么样？

首先是关于足协和体育局的脱钩，J联赛在创办之时其实就不存在这个需要，体育产业在日本国内由文部科学省管理，而足协不属于文部科学省，足球项目的日常开展文部科学省不插手。

而日本足协在1996年发布的《百年构想》虽然极其简单，几乎类似于口号，但是核心内容放到现在来看仍然不过时：

一、让城市的球场都铺上草皮，建造更多体育设施；

二、除足球以外仍然要建造体育设施，让人们积极参与；

三、观看、行动和参与，要通过体育运动让人们得到更多交流。

文件的导向性很明确，就是要首先加大足球的“普及化”而非“精英化”，让国民首先接触、参与、了解足球运动，有了这些，再谈别的。另一方面，J联赛的门槛相当高，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已经筹划三年多，但正式拉开帷幕的时候1993年J1仅有10支球队获准参加。

(图)恰逢鹿岛鹿角建队25周年

在J联赛准入标准方面，不仅要求要有完善的梯队层级，积极推广当地青少年的足球普及和公益事业也是个硬指标，俱乐部需要有固定的开放日、在社区开展互动、进入学校宣传等等。

对于可能滋生的“黑哨”和贪腐问题，J联赛对裁判实行的方针基本上可以概括为“高薪养廉”，极力为他们开辟出一片不被利益触及的绝对领域。

之前我们说到住友金属的更名，这也是J联赛的硬性要求——球队名不允许赞助商冠名，而鹿岛鹿角的名字亦是通过当地征集意见产生。球队队徽的鹿头和鹿角图案有两个含义，第一即来自于鹿岛市的书写名称，取了“鹿”的形象。官方解释另一个含义是鹿角图案同时类似玫瑰的刺——玫瑰是鹿岛市市花。

吃水不忘白贝利鹿在东西方文化中的意象统一——冷静、神秘、优雅。“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诗经·小雅》以《鹿鸣》为始，以鹿的形象展现了战争时代君臣宴会的场景；莫高窟的《鹿王本生图》以九色鹿形象诉说了佛教舍己救人的品格；鹿角形似龙角，隐喻帝王之气；驯鹿耐寒，因此能为“圣诞老人”拉车；在中国，鹿与“禄”同音，也会被当作“财气”的吉祥符号；鹿角春生夏发，象征顽强的自然生命力；温顺且难以像马被驯服，故拥有神秘的色彩……

经历明治维新和二战洗礼的日本在文化结构上不可避免地被西方影响，在日本就出现了类似的“飞车党”，在城市公路上成群结队呼啸而过，这对城市的治安形成了极大的影响。还记得《灌篮高手》中三井寿洗心革面说出的那句“我想打篮球”吗？这在鹿岛市是真实存在的现象。在鹿岛鹿角逐渐扩大影响力之后，原先很多无处发泄精力的飞车党开始在业余时间来到体育场，成为球队拥趸的中坚力量。

(图)鹿岛鹿角球迷以及济科的肖像

而球队之所以迅速聚拢人气，就绕不开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济科。

除了乌迪内斯，“白贝利”的绝大多数俱乐部生涯是在本土弗拉门戈俱乐部度过的。1989年，36岁的济科正式宣布退役，之后被钦点为巴西体育部长。然而在1991年他毅然辞去了这个头衔，只身飞往日本，开启了另一段重要的职业生涯。

来到鹿岛市的济科首先代表更名前的住友金属参加JFL暮年的联赛，虽然38岁的济科可以说是“廉颇老矣”，但在当时处于萌芽阶段的日本足坛来说，这位前巴西国家队的巨星仍然如同战神降临，赛季他出场22次，打进21球，毫无悬念地获得当赛季最佳射手。1993年J联赛开幕，济科又带领球队拿到第一阶段冠军，这在当地掀起轩然大波，济科在日本当地因此诞生了“足球之神”的绰号。

济科一直在鹿岛鹿角效力到41岁，1994年再次退役之时，他一共代表鹿岛鹿角(住友金属)出战64场，打进45球。

2002年世界杯后，济科与日本再续前缘，他接过特鲁西埃教鞭，带领日本国家队夺得2004年亚洲杯，并打进了2006年世界杯。

(图)鹿岛鹿角时期的“白贝利”

一个问题如今的鹿岛鹿角面临的问题和日本国家队有些相似，他们并不惧怕与强者对抗，扎实的脚下技术和执行力可以帮助他们控制住比赛节奏。但是日本足球近几十年的“普及教育”让这批本土球员有些太“乖”了，这也是他们与皇马这样的俱乐部最大的差距所在，将优势转化为胜势，优势就是需要一颗巨星的闪耀，或者蛮不讲理的突破。

作为近邻，我们不免将他们拿来与中超球队进行比较——在足球发展的广度上，我们目前是完败的，但是从场面上来说，中超列强与扎根本土的J联赛球队们依然有值得相互学习的地方。围绕海外球星的构架，这是日本足球已经走过的路，在这方面我们大没有必要过于一元论和妄自菲薄。

20年，“开花结果”，日本足球已经做到了前两个字，以鹿岛鹿角为代表的一批老牌日本球队播撒下的种子已经遍地发芽。沿着现在这条路，我们有信心在20年之后也能拿出一套全华班，去和皇马或巴萨这样子掰掰手腕吗？

(图)决赛之后球队官网更新了Slog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