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编者按：年迈的温格处于职业生涯末期，他曾经无所不能，但是现实的残酷竟然将他的梦想摧残成一片蛮荒。这10多年来，他的内心究竟泛起过怎样的波澜？10多年与冠军的绝缘，他是继续坚持自我还是殊死一搏？让我们参考文学理论家赛义德的“晚期风格”理论，试着探寻这10多年来的心路历程。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温格已经66岁了。他也是人，不是一部永动机，他也会停下脚步。他和他的球队已经阔别联赛冠军长达12年之久了，虽然一个迟到的冠军能够多少舒缓多年来的持续阵痛，但是不得不说，法国人的枪手生涯后半段难称圆满。在内心深处，温格自己也明白，随着众多老对手的掉队，本赛季是他率队再度登顶的最佳时机。
        经验，在足球界不啻一笔宝贵的财富。经验告诉一名教练如何应变，经验为决策者提供了一座知识的宝库，而且一些独到的见解也源自于经验。我们能够从一名教练花白的发际和满脸的皱纹窥见一斑。
【晚期风格】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爱德华-赛义德
        没有什么是一定存在谬误的。但是现实往往更加复杂，在著名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步入晚年时，他逐渐为一个名为“晚期风格”的理论而深深着迷，这个理念描述的是当艺术家步入晚年后，如何平衡自己日渐衰竭的精力和大众对于自己工作的评价。
        在萨义德于2006发表的著作《论晚期风格》(On Late Style)中——当这部作品面世3年后，赛义德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指出一些步入晚年的艺术家都力图“使在美学上努力的一生达到圆满”，其中包括伦勃朗、马蒂斯(法国画家)和瓦格纳。
        赛义德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那些晚年艺术风格变得“具有深刻的冲突以及不平静——和一种蓄意制造出来的反省和悔悟”的艺术家身上。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范加尔在2014年世界杯上一改往昔风格让自己收获了成功
        莎士比亚的《暴风雨》(英文The Tempest，是威廉-莎士比亚完成的最后一部完整的杰作))就是属于前者的一个典型例子，当剧中主人公，意大利北部米兰城邦公爵普洛斯彼洛摔碎自己的权杖时，意味着莎士比亚自己也接受了这是他创作生涯的终点这一事实。而现代戏剧之父易卜生的《咱们死人醒来的时候》(英文When We Dead Awaken，也是易卜生的最后一部作品) 则代表了后者，这部作品从艺术与人生的基本关系入手，风格与先前的作品大相径庭，要求我们以完全不同的心境鉴赏。
        荷兰老帅范加尔于2014年巴西世界杯上的表现也与《咱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他指挥下的荷兰国家队采用了3后卫结合防守反击的战术，这一战术的大获成功让他之前的足球理念陷入了质疑之中，而在上赛季短暂尝试了3后卫理念并且让费莱尼出任“拖后进攻核心”之后，本赛季他又恢复了之前所用的4后卫阵型。
        但是萨义德观察的重心集中在了那些成功者身上。无论是在足坛还是政界，很多人的职业生涯都是以失败而黯然收场的。
        美国作家尼古拉斯-德尔班科(Nicholas Delbanco)发表于2011年的作品《持久不息：论旧时代的艺术》(Lastingness: On the Art of Old Age)探究了那些直到最后依然辉煌的人物——比如索福克洛斯(希腊悲剧作家)、叶慈、莫奈和李斯特；还有那些“晚节不保”的人物，即在职业生涯末期失去了灵感的火花的“曾经伟大”的那些人——比如索尔-贝娄(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以及诺曼-梅勒。
【不知不觉地陷入自我束缚的陷阱】
        或许那些在一家俱乐部执教了很长时间的教练们对于自身能力和精力的退步最为敏感，或者可以说他们是最先能够觉察出这一趋势的人。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克拉夫和温格有着惊人的相似：早年都曾经收获荣耀，但晚期却逐渐落入风格的牢笼
        诺丁汉功勋教练布莱恩-克拉夫(Brian Clough)就是这样一个人，在1981年他和自己的老助手皮特-泰勒分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在那个夏天，他还失去了为他效力很久的教练组成员吉米-戈登。克拉夫发现自己在财政操作权上被俱乐部严格限制了——一方面是由于球队需要偿还修建新球场城市球场所筹措的贷款；另一方面则需要归咎于一系列不成功的大手笔引援，法沙努、伊安-华莱士和皮特-沃德一共花费了俱乐部270万英镑。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克拉夫的球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并不反感那些淘气的球员，”皮特-泰勒在《和克拉夫一起的日子》一书中写道。“很多球员都有一颗赤诚之心——但布莱恩确实和我不是一种人。他喜欢那些听话的球员。”有可能是因为泰勒离开了他，有可能是因为他和任性且口齿伶俐的法沙努之间的不愉快影响了他，抑或是他只是单纯的累了，总之诺丁汉的球队性格改变了，从70年代一群不拘小节的粗犷大汉变成了80年代一伙头发梳理得和他们的传球一样漂亮的球员。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温格曾经执拗地坚持传控足球
        克拉夫的个人野心也发生了变化：曾经他为了得到那些他渴望已久的锦标，不惜将球队主席耍的团团转，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施展一切阴谋诡计来达到他的目标；但是到了80年代，克拉夫想要的只是踢出漂亮的足球即可。在手中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常年将诺丁汉维持在前6的位置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但是在70年代，那个更年轻的克拉夫可以无视这一切限制为球队带来一座又一座的冠军奖杯。
【野心的缩水】
        虽然温格和克拉夫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是他可能也在走后者的老路：他往昔的辉煌依靠了一些线条较粗的硬汉，比如曾经的枪手铁血队长维埃拉以及硬汉中卫马丁-基翁；然而一方面因为酋长球场的兴建导致的银根紧缩，另一方面，枪手球员的模板也发生了变化：如今他们的中场充斥着身形娇小技术娴熟的球员。
        他们的发型或许和80年代的诺丁汉的球员们有所不同，但是却可以被称为“枪手式洗剪吹”。而且和当年的诺丁汉的境遇如出一辙的是：在球队开始倾向于纯技术流踢法的同时，他们和联赛冠军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黑塔坎贝尔，温格的成功离不开一些球风相对简单粗暴的球员
        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有时候有些自我束缚的成分在里面。在作家、文学批评家汤姆-比塞尔为巨型小说《无尽的玩笑》20周年纪念版作序时写道“所有伟大的造型师到最后都沦为了自己造型的囚犯”。对于足球教练来说这一说法也是切中要害：他们可能会因此成为自己的受害者——温格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以阿尔塞纳-温格的方式解决眼下的难题，而不是去寻求怎样以最妥当的方式解决眼下的难题。
        以前温格曾经解决过了无数的难题，所以当他遇到新的问题时，他会理所当然地依靠自己的经验做出判断；这是相当危险的，因为过去灵验过的方法在今天有可能不再灵光：要么是因为认识错误——现在的问题看起来似曾相识，然而并非以前遇到过的那个问题；要么就是周遭的环境已经变了。结果就是温格越来越成为了一位”温格主义者“——过去成功的经验使他愈发自负，并且成为了日后取得成功的羁绊。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当然也有例外——爵爷的辉煌通过了时间的考验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很多经验丰富的教练都只能拥有一定时期内的辉煌，除了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位能够享有亘久的尊崇——尤其是弗格森爵士。
        其中媒体和公众也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经常需要面对舆论的压力迫使温格成为一名“温格主义者”。然而或许温格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也非常反感这种来自外部的声音，如果你轻易放弃了自己的原则，那么就很容易招致一片质疑。如果去年夏天温格不吝重金砸下一位防守型中场，这就会无形中形成一种观念：那就是这么多年我温格都是错的，公众才是对的；当然也有他性格固执的一方面原因，因为固执本来就是温格一大性格特点，所以说他一定会一直固执下去。
【自我分解和寻求认同】
        然而也有一些我们难以察觉的东西正在滋长。职业生涯晚期的克拉夫和温格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一种情怀，那是一种被厄内斯特-贝克尔在重复研习过弗洛伊德的著作后提出的概念——个人英雄主义理想，一种由个人价值观和强烈的自尊心所生成的情愫。在被这种情怀所左右时，一位教练会对冠军奖杯表现出格外的渴求，而且会近乎偏执地寻求并坚持自己的风格。

温格的“晚期风格”：自我的突破

(图)重金砸下厄齐尔可以被成为一笔惊天交易，教授也在求变
        请不要误会，并不是说赢得奖杯没有意义，对于温格来说，那无疑意义重大。对于这12年的蛰伏，仿佛只有坚持自己的风格赢下一座冠军奖杯才能够再度证明自己的价值。如果这次他再次失败了，至少球队也是在他的要求下运转的；拒绝转变执教思路，拒绝砸重金买人或者拒绝走出纯技术性中场的桎梏——这就是枪手未曾改变的处事原则，即使在过去一年时间里他们在无球跑动方面的表现有所提高，如果不能登顶，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就像美国西北大学人类学教授萨穆埃尔-韦伯说过的那样，“对自身价值的追求；对自身建设的努力、综合以及统一，所有的这些元素都阐释了自我在建立和保持自身独特个体方面所做的努力。那么哪一种情况更能把控局势呢？是冷眼自我的逐渐分解还是主动寻求解体以达到最终的理想呢？

(图)对阵曼城，吉鲁利用任意球攻入头球——反击加定位球，温格实现了自我分解
        根据现实背景调整个人英雄主义理想，并且更多地集中在自我肯定的短期目标上，而不是对于奖杯的客观存在，这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正在发生作用。或者，至少可以说这是一种消极的看待事物的方法。
        然而与克拉夫不同的是，温格看起来正在与自己的情怀和自身的固执做斗争，他正在努力寻求自我分解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我们可以将温格在过去两年半的时间里的一些主要签约，以及在去年1月依靠反击2-0击败曼城的比赛看成是他正在实现”美学上的最终圆满“的信号，就想赛义德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