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旧事:飞人国度牙买加的世界杯圆梦之旅
1997年11月16日,在牙买加金士顿球场,35000名牙买加球迷正在祈祷。牙买加国家队的对手是墨西哥,如果获胜,他们将取得进入1998年世界杯决赛圈的资格。牙买加为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久。在这场气氛令人窒息的90分钟比赛前,他们通过了3轮预选赛,19场比赛,时间跨度达到18个月。气氛已经酝酿了好几天,对于这个骄傲的岛国来说,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
数千英里之外,美国国家队在波士顿福克斯堡球场迎战萨尔瓦多。牙买加需要美国队赢球,同时希望本队能够在绰号“办公室”的金士顿球场击败博拉-米卢蒂诺维奇执教的墨西哥队。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成了数百万牙买加人永生难忘的回忆。
与来自“机遇大陆”的墨西哥队不同,牙买加经过几轮艰险的预选赛,才进入了最后淘汰赛阶段。在此前9场比赛中,牙买加曾凭借伊恩-古迪森(Ian Goodison)第82分钟的进球击败墨西哥,不过他们在客场阿兹台克体育场被墨西哥狂灌6球。谁都不知道牙买加能否进入法国世界杯。
紧张感笼罩着金士顿球场,潮湿的空气令气氛显得更令人窒息。牙买加球迷内心焦虑,直到布莱恩-麦克布莱德(Brian McBride)为美国队首开纪录的消息传来。随着美国队再进两球,他们开始庆祝,美国队每进1球,牙买加球迷就会欢呼喝彩,“法国、法国、法国”的声浪响彻整个球场。萨尔瓦多曾追回两球,但这仍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当拉多萨夫列维奇(Predrag Radosavljević)的进球将美国与萨尔瓦多的比分定格在4-2,牙买加人最狂野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言语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牙买加门将阿隆-劳伦斯(Aaron Lawrence)回忆说。当与墨西哥比赛的终场哨声响起,球员和教练们迅速涌入球场,追赶高举牙买加国旗奔跑的西奥多-维特莫尔(Theodore Whitmore)。看台上许多球迷喜极而泣,包括BBC记者、父母祖籍牙买加的加斯-克鲁克斯(Garth Crooks)。
“我报导过许多足球新闻,却从未有过像这样的经历。”克鲁克斯指出在牙买加,无论成年人还是孩子,都能够感受到球队进入世界杯的重大意义。
“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国家体育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天。”时任牙买加总理的PJ-帕特森说。牙买加人的庆祝直到凌晨都没有停止的迹象,而在赛后,那个比赛日也被牙买加定为一个国家性的节日。
为了激励牙买加球员踢好比赛,牙买加政府为他们提供了用于建造住房的贴现贷款。赛后牙买加举国欢庆——在比赛结束后的那一天,就连牙买加警方都没有记录任何一例犯罪事件。
牙买加国家队之所以能够进入世界杯,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牙买加足协主席霍拉斯-布雷尔(Horace Burrell)所做的突破性工作。布雷尔在1994年成为牙买加足协主席,之前曾在牙买加国防军担任高管,还创办了多家成功的企业。
霍拉斯-布雷尔(Horace Burrell),图左二
布雷尔的任务很明确,那就是让牙买加国家队进入世界杯决赛圈。牙买加与墨西哥一役结束后,布雷尔在场边接受采访时泪流满面,似乎因终于完成任务而如释重负。
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球迷一样,牙买加人醉心于巴西国家队的技巧和天赋。当成为牙买加足协主席后,为了启动牙买加足球的现代化计划,布雷尔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募属于自己的桑巴巨星。在当时,巴西教练雷内-希莫斯(René Simões)刚刚结束他在16年里的第17份工作,离开卡塔尔俱乐部阿尔阿拉比,希望回祖国工作。布雷尔去了巴西,成功说服了这名长着八字胡的教练执教牙买加国家队。
布雷尔为了发展牙买加足球投入巨资。没过多久,牙买加本国比赛有了赞助商,但更重要的是按照希莫斯提出的要求,牙买加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搜寻有入选国家队资格的球员。
在二战结束后,由于英国政府希望填补劳动力市场的缺口,成千上万的牙买加人移民到了英国。部分移民在英国定居组建家庭,而他们的孩子成了足球运动员。弗兰克-辛克莱尔(Frank Sinclair)、马库斯-盖尔(Marcus Gayle)和德翁-伯顿(Deon Burton)等球员回应了希莫斯的征召,尽管除了祖辈都是牙买加人之外,他们与这个国家没有任何关系。
但需要指出的是,许多人在英国的球员对牙买加国家队的召唤并不感兴趣。正如前温布尔登射手罗比-厄尔(Robbie Earle)所说:“如果我在牙买加被踢断了腿,(接受手术时)他们会不会用麻醉剂,或者将一个竹笋绑在我腿上?”
听上去似乎有点夸张,但在当时,球员们的担心不无道理。牙买加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国家,谋杀和帮派暴力事件泛滥;1993年,P•J•帕特森在当选牙买加总理时承诺要重振整个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
在牙买加,足球运动也受到了社会问题的影响。当有足球比赛在牙买加乡镇进行时,裁判经常携带武器进入赛场,目的是保护自己。牙买加国家队也遇到了一连串的问题,包括因为经济问题,不得不退出1982年和1986年的世界杯预选赛。直到前不久,牙买加还没有职业联赛——在这个岛国,足球运动的发展步履维艰。
(图)弗兰克-辛克莱尔接受了牙买加国家队的征召
布雷尔的投资和希莫斯的执教经验开始推动牙买加足球取得进步。随着牙买加国家队的竞争力上升,他们在1996年被国际足联评选为“进步最快球队”(Best Mover)。希莫斯称牙买加国家队的团队精神坚不可摧,与此同时,华伦-巴特莱特(Warren Bartlett)、伊恩-古迪森和西奥多-维特莫尔等本土球员也在比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曾一度接近入选英格兰国家队的弗兰克-辛克莱尔对三狮军团表达不满:“我们本可以帮助他们取得更好的成绩,提升他们在国际赛场的地位。”
取得1998年世界杯决赛圈的参赛资格后,牙买加国家队立即开始为世界杯做准备。在这个田径和板球运动占据主流地位的岛国,人们因足球而疯狂,布雷尔和希莫斯决定趁热打铁,在世界杯前的六个月进行多达25场热身赛。
在牙买加国家队与伊朗、韩国和沙特阿拉伯的热身赛中,牙买加旅游局大打广告。似乎所有人都想成为牙买加足球浪潮的参与者,并且认为“雷鬼男孩”(在1995年客场与赞比亚的一场比赛中,牙买加国家队得到这个绰号)应当心怀感恩。
但马不停蹄的全球巡回比赛对牙买加球员的身体造成负担,球队与媒体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出现裂痕。在世界杯前一个月,某牙买加报纸披露了希莫斯的薪资细节,导致希莫斯勃然大怒;球员们也因对微不足道的世界杯出场赛感到不满,向牙买加足协抱怨。
另外,希莫斯拒绝征召沃尔特-博伊德(Walter Boyd)入队的决定与引发了骚乱。博伊德是一名才华横溢的前锋——在十几岁时,博伊德曾亲眼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被歹徒开枪击倒——他在预选赛阶段为牙买加打进了几个关键球,不过希莫斯认为,他在球队内部的影响力太大是个问题。希莫斯因为这一决定收到死亡威胁。
(图)沃尔特-博伊德(Walter Boyd)
电影制作人鲁伯特-哈里斯(Rupert Harris)拍摄的一部纪录片导致牙买加国家队的世界杯备战工作变得更复杂。在牙买加与克罗地亚的比赛前夜,那部纪录片在英国电视四台播出,曝光了牙买加队内不和谐的氛围。纪录片着重强调了牙买加本土球员和定居英国的球员之间的差异,菲茨罗伊-辛普森(Fitzroy Simpson)告诉纪录片拍摄人员:“在牙买加,男人有10个女朋友没问题。”
住在英国的牙买加球员过着奢华生活,拥有豪车和珠宝,而在牙买加土生土长的球员中,很多人甚至不是职业人士。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牙买加所有球员都观看了那部纪录片,希莫斯在后来承认,它“摧毁了团队”。
在1998年世界杯赛场,牙买加成了许多球迷的第二主队,这既是因为牙买加球衣独特多彩,也因为在许多人的固有印象中,牙买加因雷鬼音乐和朗姆酒而闻名,人们希望看到牙买加人在球场上的表现。
但在训练营内部,牙买加将帅的心情并不快乐。虽然球队“精神领袖”、牧师AI米勒(Al Miller)采用血和雷电激励技术来鼓励球员,但这支球队的目标很明确。尽管队内存在一些差异,牙买加球员决心自豪地为国而战,据辛克莱尔回忆,牙买加不想成为一支“零进球、零胜场甚至零积分”的球队。
1998年6月14日,在费利克斯-波莱特球场,牙买加迎来在世界杯上的首场比赛。希莫斯用更注重防守的4-4-2阵型取代更强调进攻的3-5-2,希望能够取得开门红。
与克罗地亚一役上半场,马里奥-斯塔尼奇在比赛进行到接近第30分钟时补射破门,但牙买加队没有慌乱,自14岁起就效力牙买加球队Harbour View的里卡多-加德纳(Ricardo Gardner)传球,助攻队友厄尔(Earle)头球扳平比分。不过克罗地亚在下半场连入两球,达沃-苏克在第69分钟时的进球将双方比分锁定在了3-1。
与克罗地亚比赛中,扳平比分后的牙买加球员向观众致意
牙买加的霉运没有结束。在第二场比赛中,希莫斯派遣达里尔-鲍威尔(Darryl Powell)盯防阿根廷球员奥特加,但他在比赛进行到第20分钟时就被罚下。是役奥特加梅开二度,巴蒂斯图塔上演帽子戏法,帮助阿根廷5-0大胜牙买加。
“战神”巴蒂上演帽子戏法
牙买加进入第二轮的梦想或许已经破灭,对他们来说,与日本一役成了自我救赎的机会。为了提升士气,牙买加球员们在与阿根廷的比赛结束后到迪斯尼乐园游玩,而在里昂主场球馆热尔兰球场,他们在与日本队的比赛中2-1获胜,西奥多-维特莫尔梅开二度。
比赛结束后,牙买加球员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抑。罗比-厄尔克服了内心疑虑,代表“雷鬼男孩”参加世界杯,他将那场胜利献给父母。“在离开牙买加35年后,当父母看到儿子为这个岛做出一些积极的事情,他们觉得为牙买加给予了回报。牙买加是我的家,虽然我直到一年前才理解。”
在牙买加国家队回国后,球队将帅受到了人们的热烈欢迎。遗憾的是在1998年法国世界杯后,牙买加足球的实力并没有得到进一步提升。希莫斯在继续执教球队两年后辞职,转而执教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国家队——2008年希莫斯曾回牙买加执教,但这一次他短短7个月就被解雇。
与此同时,虽然牙买加国家队在1998年世界杯后的FIFA国家队排名飙升至第24名,布雷尔也无法维持牙买加国家队在国际足坛的上升势头。在那之后布雷尔曾两次担任牙买加足协主席,直到在2011年卷入了一次导致默罕默德-本-哈曼被FIFA禁止参加任何足球活动的贿赂丑闻。
布雷尔曾与臭名昭著的杰克-华纳(Jack Warner)合作,在动荡过后继续在FIFA担任职务,直到今年早些时候去世。布雷尔在牙买加国内影响力极大,以至于当他逝世后,反对党领导人和牙买加总理安德鲁-霍尔尼斯(Andrew Holness)都发布悼词,其中霍尔尼斯称布雷尔终生致力于为牙买加服务。
在法国那个荣耀的月份,布雷尔梦想成真。时至今日,牙买加人仍然珍视在布雷尔推动下,牙买加足球带给他们的美好回忆。雷鬼男孩们也许已经长大,但这个国家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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