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_Division 发表于 2015-6-15 11:43:00

忆君迢迢隔青天-追忆逝水年华

忆君迢迢隔青天-追忆逝水年华由 Joy_Division 发表
北半球的四月,天气回暖,空气弥漫著生命的气息,种子开始发芽,群鸟展翅於蓝天下,百蝶於花卉追逐,大地重新展现活力。然而我却每每会想起艾略特的名诗The Waste Land句首-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足球界的五月,是大诗人诗中四月的延续,全因充斥著离别、遗憾、失落。江淹《别赋》句首-「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可见生离死别,实乃人世间最难接受之事,但又有谁能敌得过柯罗诺斯的黄道带呢?三十五岁於基督徒是走到人生中段,旅人但丁是这个年纪於幽域苏醒,由维吉尔引领漫游地狱,哈维也选择於此际告别效力二十四年的球会。
与哈维的记忆可追溯到零四年,其时正值欧洲杯,我父拿了一本刊有所有参赛球员名单的书刊回来,经过零二世界杯的洗礼,我对足球产生浓烈兴趣,该书刊自然读到滚瓜难熟。彼时的西班牙队,顶著“外围赛之王”污名,根本不受注目,更遑论该队的一个后备球员?怎料这个其时毫不起眼的球员於我的青春刻下如此深的烙印。
时间转瞬来到零七年,西甲迎来了并驾齐驱的三架马车,我以看热闹的心态观摩这场冠军争夺战,不料竟然养成深宵追看西甲的习惯。然而我竟在梦二低潮期下成为了巴萨球迷,当初我也始料不及。这个在当时看的偶然於现今看则是必然,无他,拉马西亚的足球哲学深得吾心,即便球会成绩更为低谷,也要坚守传送跑动进攻的理念,我成为巴萨球迷只是时间问题。

哈维并不是像罗纳尔迪尼奥或梅西般第一眼就能吸引你眼球的球员,但他在场上和不在场上球队发挥的分野是巨大的,有这种节拍器在,整队球队运转流畅,进退有度,然而他下场后,就宛若齿轮崩了一瓣,运转不灵,这个情况於瓜迪奥拉时代的巴萨是尤其明显。庆幸我在眼力未足的情况下已察觉,亦因如此我成为了哈维的球迷。但足球毕竟是团体运动,巴萨零八年的情况差得任何人也无法拯救,最后受到的屈辱更令人难以接受,竟然要向该季冠军宿敌皇马列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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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很欣赏一位历史人物或文学家,你总会花时间去追寻属於他过去的一切,球星也是如此。哈维於出道之初已受范加尔所器重,十八岁已经升到一队且有大量轮换机会,职业生涯首战已能获得入球,九九年为西班牙攻下第一座世青杯,零零年带领西班牙进身奥运决赛,离冠军只有一步之距,与卡利西亚斯同样是西班牙未来希望,但梦魇正向他招手。零一年瓜迪奥拉因伤被放弃挥泪告别鲁营,而他正式接任操纵巴塞中轴。其时巴塞与几个词语挂钩-内斗、混乱以及没落,里瓦尔多的个人表演只是混沌间的一线曙光,巴萨上下也饱受批评。其实哈维当时可以选择跳出这个泥沼独善其身,AC米兰总监加利亚尼曾经用数倍年薪利诱转会,他却决定留下来,理由是他出身於拉马西亚,於唯物主义主导的社会下能够与球队甘苦与共的球员已经不多了。这种球员除了球技外人格也多多少少也有值得人欣赏之处,这样你便更加迷恋、敬重他。
零二年甘马曹将他选入世界杯廿三人大名单中,只不过他的第一次国际大赛,所留下的近乎空白,或许对韩国十二码大战时,角度最为刁钻的射门会为球迷留下丁点印象?零三年巴塞请回哈维的恩师范加尔,但最后以闹剧告终,哈维大概是巴萨里唯一没有背弃恩师的人,他选择用泪水於机场送别伯乐。固然一次独立事件并不算甚麼,但当独立事件变为一系件事件时,便可以侧面反映这个人部份性格,我已无法数清他有多少次於公开场合向阿拉贡内斯或范加尔表示感激之情,直至最近的告别会,这套论调仍然缭绕,我无意过份神话化哈维-即使他是我最欣赏的球星,但说他是位念旧情的人绝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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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四年可以算得上哈维职业生涯的转折点,至少情況較早幾年好,巴塞由罗纳尔迪尼奥的带领终於看到复兴的希望,虽然於欧洲杯上阵时间为零,但新任主帅阿拉贡内斯决定以他为核心制定战术,零五年更重夺失落六年的西甲冠军,可惜於年末重伤。巴萨其后重登欧洲之颠,但事不关己的奖杯是毫无意义的,哈维在下半季的时间也在养伤,即便赶得上世界杯的尾班列车也无法助西班牙摆脱污名,十六强出局。
零七至零八年巴萨的天空是灰色的,恍惚重回世纪初的时光,我想哈维於其时或多或少也像李白般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感受。往往在当年谈到巴萨,所提的球星都是罗纳尔迪尼奥、德科、普约尔,甚至师弟梅西所受注的程度也超越哈维,更严峻的是高层其时希望将於英伦大放异彩的法布雷加斯带回诺坎普取代其位置,在如此差的情况下出征欧洲杯,怎料竟迎来自己职业生涯的黄金时代?关於瓜迪奥拉的巴萨或是阿拉贡内斯与博斯克的西班牙,已经有太多人为这段时间做下纪事,我的文字不会较他们更加好。然而哈维的成功令我想起於一八一二年带领俄国击退拿破仑无敌之师的库图佐夫,他们的共通点是拥有时间与耐心,库图佐夫能够放弃整个莫斯科,哈维亦能在巴萨黑暗时期留下来。我无法估算他於训练中练了多少次转边或是那招La Pelopina,但我却知道佢的荣光大道是经过无数训练开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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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没有十足的快乐亦没有十足的悲哀,纵使赢得所有重要的团体荣誉,哈维的生涯亦未免有一点遗憾,於个人,他与金球奖刷身而过,於球队,他未能助巴萨卫冕欧冠。哈维注定不能涉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境界,但那又有甚麼要紧呢?固然金球奖对球员而言犹如诗人的月叶桂冠,但缺失金球奖的哈维已能令我这一代人铭记了,波赫士、普鲁斯特丶乔也斯也没有诺贝尔文学奖,又有谁会质疑他们的文坛地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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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其实属於哈维的时代已在一三年过去了,当年总认为对拜仁的大败是一个偶然事件。那时的主帅比拉诺瓦大半个球季去了美国养病,梅西受伤状态成疑,普约尔因伤缺阵,而这些独立事件同时发生才引致大败,其实彼时的哈维已经老退,不复当年勇,只不过我在当时不肯接受现实。人生在世,总会少不了一些自我欺骗,可惜这种欺骗只是一种麻醉剂,药后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今年一月十二日,哈维因伤落选十八人大名单,当夜MSN各入一球助球队击败卫冕冠军马竞,我觉得我是时候接受一个难以下咽的事实-哈维老了。我花了足足年半时间才能适应这个事实,而这年半期间,巴萨除左被拜仁大败外,亦经历了六个球季来第一次三大皆空,西班牙先输了洲际杯决赛,继而世界杯则以卫冕冠军身份分组赛出局。我从来未曾想过哈维於国际赛场以如斯不体面的情况下告别,那不是单单输掉比赛,他输的比赛亦不少,但这次是来自博斯克的背叛。当球队主帅也不信任曾经横扫六合的阵式,那末球员还可以做甚麼呢?大败予荷兰后他精赤上身,垂头丧气步回更衣室,我永远无法忘记由他身上散发的落泊。第二场对智利的比赛哈维没有出场,西班牙仍然被智利击败,我时常幻想如果西班牙这场仍然用一贯的战术迎战会否能够改变战局呢?可惜假设属假设,事实归事实。那个夏天,传出他离队的消息,最后恩里克将他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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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日的清晨很冷,雨很大,我如常出外跑步,这是近年养成的习惯,然而我发觉眼泪竟不自觉地留下来,汗腺和泪腺根本完全没有关系,汗腺流汗,泪腺仍然会流泪。我终於明了到莎士比亚写Sonnet 73时的无奈,体谅到叶芝写When you are old时的惆怅,「我今衰老才力薄,潮乎潮乎奈汝何。」就是这麼一回事,只恨我没有艾略特的诗才,未能将此情转化为Gerontion的名诗。
三月上旬伊涅斯塔於访问中谈及感觉到与哈维合作的时间愈来愈少,再到三月尾国际赛期间哈维到访卡塔尔,我便意识到他在巴萨的时间已经步向尽头了。孙悟空伴唐僧取经用了十四年,奥德修斯阔别珀涅罗珀二十年,沙维为巴塞效力的时间都较上述时间更长,与孔明为蜀国费煞思量的时间只差三年。到底要挥别投放生命中最美好时光的地方会有那种感受?我无从知晓,我只是觉得我与哈维结缘七年后终於到了散落的时间我感到很难过。当然这种情感绝比不上青年时期的热恋,但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深夜起床看他比赛,空气中或多或少也有著他的气息。我知道八月新球季的西甲依旧会精彩,可惜再难看见他的表演了。我渐渐明白到为何老一代的球迷提及属於他们时代名字时总是特别激动,往往说新球星及不上前人,这是源自一份情怀呀,是生命中最鲜壮时期的情怀。著名足球网站fourfourtwo近来有个调查,令受访者最为深刻的球星多为他们十七岁时最受瞩目的球星,而我十七岁时正正是以哈维为首的Tiki-Taka全盛年代。我可以想像到当我第一次踏足诺坎普,我仍然试图捕捉他气息的画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六月七日清晨,哈维於柏林举起大耳杯,再一次成为三冠王,这次告别得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你要是一月告诉我巴萨能尽揽三冠我会和你说绝不可能。上半季的巴萨和下半季展示出截然不同的竞技状态,我相信与他即将告别有关,全队也希望用所有的奖杯告别这位加泰隆尼亚传奇。欧冠决赛开赛前我的心理状态异常绷紧,我生怕他在欧洲赛场的最后一战也要带著遗憾而离开,幸好我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友人(清一色巴萨球迷)於夺冠后狂欢,这的确是令人高兴的事,可是觉得自己虽受这种欢乐气氛包围但完全高兴不来,简直是一位局外人,因为我知道他今夜过后再也不会身披红蓝战袍上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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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缪曾於《鼠疫》中以「想像中的一缕烟」形容数分钟前还是个活人的尸体,托尔斯泰於《战争与和平》中用「蠢货」形容叱吒一时的拿破仑,我明白我个人根本微不足道,但我仍然希望将祝福致赠给这位传奇中场,但愿这份心意能横越阿拉伯海抵达卡塔尔。如果时间能倒流至零七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作交换,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岁月。
"War Das—das Leben? Wohlan! Noch Ein Mal!"“Was that life? Well then, once more!”-Friedrich Nietzsc
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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