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的清晨很冷,雨很大,我如常出外跑步,这是近年养成的习惯,然而我发觉眼泪竟不自觉地留下来,汗腺和泪腺根本完全没有关系,汗腺流汗,泪腺仍然会流泪。我终於明了到莎士比亚写Sonnet 73时的无奈,体谅到叶芝写When you are old时的惆怅,「我今衰老才力薄,潮乎潮乎奈汝何。」就是这麼一回事,只恨我没有艾略特的诗才,未能将此情转化为Gerontion的名诗。
三月上旬伊涅斯塔於访问中谈及感觉到与哈维合作的时间愈来愈少,再到三月尾国际赛期间哈维到访卡塔尔,我便意识到他在巴萨的时间已经步向尽头了。孙悟空伴唐僧取经用了十四年,奥德修斯阔别珀涅罗珀二十年,沙维为巴塞效力的时间都较上述时间更长,与孔明为蜀国费煞思量的时间只差三年。到底要挥别投放生命中最美好时光的地方会有那种感受?我无从知晓,我只是觉得我与哈维结缘七年后终於到了散落的时间我感到很难过。当然这种情感绝比不上青年时期的热恋,但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深夜起床看他比赛,空气中或多或少也有著他的气息。我知道八月新球季的西甲依旧会精彩,可惜再难看见他的表演了。我渐渐明白到为何老一代的球迷提及属於他们时代名字时总是特别激动,往往说新球星及不上前人,这是源自一份情怀呀,是生命中最鲜壮时期的情怀。著名足球网站fourfourtwo近来有个调查,令受访者最为深刻的球星多为他们十七岁时最受瞩目的球星,而我十七岁时正正是以哈维为首的Tiki-Taka全盛年代。我可以想像到当我第一次踏足诺坎普,我仍然试图捕捉他气息的画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六月七日清晨,哈维於柏林举起大耳杯,再一次成为三冠王,这次告别得太完美,完美得不像真,你要是一月告诉我巴萨能尽揽三冠我会和你说绝不可能。上半季的巴萨和下半季展示出截然不同的竞技状态,我相信与他即将告别有关,全队也希望用所有的奖杯告别这位加泰隆尼亚传奇。欧冠决赛开赛前我的心理状态异常绷紧,我生怕他在欧洲赛场的最后一战也要带著遗憾而离开,幸好我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友人(清一色巴萨球迷)於夺冠后狂欢,这的确是令人高兴的事,可是觉得自己虽受这种欢乐气氛包围但完全高兴不来,简直是一位局外人,因为我知道他今夜过后再也不会身披红蓝战袍上阵了。
卡缪曾於《鼠疫》中以「想像中的一缕烟」形容数分钟前还是个活人的尸体,托尔斯泰於《战争与和平》中用「蠢货」形容叱吒一时的拿破仑,我明白我个人根本微不足道,但我仍然希望将祝福致赠给这位传奇中场,但愿这份心意能横越阿拉伯海抵达卡塔尔。如果时间能倒流至零七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作交换,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岁月。
"War Das—das Leben? Wohlan! Noch Ein Mal!"“Was that life? Well then, once more!”-Friedrich Nietzsc
二零一五年六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