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足球的进化论：从克鲁伊夫的愿景谈起

        编者按：克鲁伊夫去世绝对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消息，作为影响现代足球发展的教父级人物，正是他的理念催化这这项世界第一运动不断发展，不但在竞技层面上变得越发激烈，也增添了许多的观赏性色彩。要说明的是，这篇于克鲁伊夫刚刚逝世后发表在TheseFootballTimes的文章实际上是一篇该网站3年前文章的修改版，它阐述了克鲁伊夫对于现代足球的理解。
        
        巴塞罗那用对足球更为复杂的理解从而看起来更为简单。很多人都说他们的战术，特别是瓜迪奥拉治下的战术看起来十分简约，而这亦是让我十分着迷的地方。因为以我的观点以及我对巴萨的观察和研究看来，我并不能理解人们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自我开始从事体育新闻工作以来，还没有任何球队能够像他们那样彻底改变了现代足球，他们打破了很多被认为是传统和规范的界限。很显然他们的足球不仅仅用一个“简单”流派就可以定义的。那么他们是如何在这么简单的踢法下取得如此之多的成就的呢？或许这其中有比我们肉眼所见更多的东西支撑着这一切。能够从根本上解释这个问题的人是一位巴萨传奇，也许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一位足球领域的绝对传奇：约翰-克鲁伊夫。

        或许贝利和马拉多纳都有资本说自己比起克鲁伊夫是更好的球员，但“克圣”对于足球本身的影响却要比前面这两位更大。无论是作为球员效力还是作为主帅执教，在巴萨你都找不到能够与克鲁伊夫相提并论的存在，不过更为重要的是他彻底改变了加泰罗尼亚巨人的足球哲学以及建队结构。他为巴萨带来的最为重要的一个理论莫过于在队内树立了围绕皮球为中心转的概念，即当控球时尽量维持球权，在丢球时尽快地进行反抢夺回球权。克鲁伊夫的这个理论正是基于米歇尔斯在上世纪70年代早期所秉承的足球哲学所做出的“进化”，而当时“克圣”也正是这位传奇主帅麾下的得力干将和绝对核心。

        克鲁伊夫时常会谈论“简单”这个词。比起场上没有意义的倒脚，他认为每一脚传球都应该有它的意义，那就是让比赛变得“简单”。他甚至曾对一粒进球做出了批评，这是因为他认为这个球本应在那次进攻中更早一些被打入球门。在他的理念中，多余的传球是不必要的，它们更会增加犯错的几率。而“简单”的踢法则让显得更富效率，也更有成效。

        让我们回顾一下阿森纳在过去十年间的表现，他们有多少次都是在创造进球机会上做得过于复杂。在克鲁伊夫看来，球队应该在确保能够射正球门的情况下尽早打门以增加进球的几率。对他而言，一粒完美的进球应该是尽可能少地耗费精力、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冒险以及体现最大化的效率。

        【“如果要踢得精彩那么就需要优秀的球员，但几乎所有优秀的球员都有效率低下的毛病。他们总想做一些比标准更出彩的事情。”】

        克鲁伊夫口中的“简单”是一个无形的概念，而这被一些人错误地刻画为数据统计。不过实际上它是人类智慧的体现，是一种像“创造力”一样难以解释的定性概念。真正定义的“简单”最终还是要体现在我们对于它的感知，重在我们对它的理解。
        
        对于一位物理学家来说，物理学定律因其始终遵循着规律从而有着非凡的意义。对于一位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来说，它却毫无意义可言。不过这两类人不同的观点并不会改变事物的真实状况。物理学定律只有在被发现或是被重新认识的时候才会被定义。然而无论我们如何对它定义、思考，它所蕴含的真理是不会改变的。

        当我们将类似的理念放在足球领域时，巴萨的足球就是它本来的样子。它并不会随人们想法的不同而变化。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难界定巴萨足球风格的复杂程度。对于有些人来说，巴萨的足球就是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传球与跑位，是一个连锁反应——一个依赖于每个子系统效用从而令整支球队的运转起来乃至踢得精彩的战术体系。然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战术理念和细节对于球队的作用被夸大了，球员们的临场配合与他们的战术风格无关——它取决于球员们的能力，他们只是将球简单地传给距离自己最近的球员，直到有人能够利用对方的防守失误来做些什么。

        从本质上讲，对于人们来说一场比赛是否精彩取决于三件事：一个人对于足球的了解与认识，看比赛的原因以及对于比赛的期望。我认为这三个因素也是一个人对于巴萨“简单”足球的认识。从某种程度上讲，一个人的处事哲学塑造了他对于生活的看法，这不仅仅只局限于足球。

        你不必通过成为一名教练去拥有自己的足球哲学，实际上你所拥有的足球哲学和处事哲学只是将你的过往经历和自身个性捏合而成。这种想法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有些人认为巴萨的足球十分复杂，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它十分简洁。

        克鲁伊夫在谈到足球时经常还会谈论到比赛的观赏价值，他甚至认为这比胜利更为重要。用它自己的话说，他认为存在着某种特定风格的足球拥有能够让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笑容的力量。就像他所一直信仰的那样，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足球信条，坚持踢出美丽足球。

        【“坚持自我要好于听从别人的想法。”】

        他宁愿输掉一场踢得精彩非凡的比赛也不愿赢得丑陋。在他的眼中，比起成为世界冠军，1974年那场输给前西德的世界杯决赛令荷兰足球变得更为出名。这其中失利比获胜更好的原因在于它留下了更为深远的影响，而这也充分展现了骨子里的克鲁伊夫——一位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克鲁伊夫显得务实的谈吐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荷兰某电视台的一段录像中，克鲁伊夫曾说他并不喜欢让两名球员占据中场，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过容易地就会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因此他常常会使用三中场的配置，对此他的解释是：“我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为保守。”他承认自己的实用主义，并曾说过一句十分著名的话：“如果你没办法赢得比赛，那么就确保自己别输。”
        
        这与人们传统印象中的那个树立了tiki-taka和全攻全守并致力于为球迷踢出美丽足球的克鲁伊夫截然不同。很显然他厌倦失败，但也绝不会满足于踢出粗犷陈腐的老派足球。这种矛盾的心态也体现在球场上。

        作为足球运动中的一种绝佳状态，“简单”足球的概念承载了一切美好——尤其在理论上它十分可行。然而在实践中可就是另一码事了。彼时那支托尼-普利斯麾下的斯托克城同样在理论上看踢得十分“简单”，而这是因为他们在后防线发起进攻时尽可能地舍弃过渡。

        与绝大多数欧冠球队相比，那支斯托克城的踢法更为直接，而这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条件以及技术能力相对而言与顶级球队存在着一定的区别。总的来看，完全可以说斯托克城也在踢“简单”足球。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巴萨与斯托克城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足球风格——他们从后场推进到前场的速率相对更慢。这就需要更多数量的传球以及更大的耐心。而这就意味着什么——这是不是说明巴萨的足球风格并非足够简明？

        我们要从四年前那场在伯纳乌球场进行的那场联赛中的西班牙国家德比说起。在那场比赛中，梅西和伊涅斯塔在没有任何皇马中场球员施加防守压力的情况下彼此向对方做出了多脚传递。他们二人在此期间并没有任何的跑位，而传球也自然史无效的——没有进一步的推进组织，更没有任何的目的达成。那只不过是无谓而又无效的传递，只要你想，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些。

        这就类似于那些居住在豪宅中的阿拉伯酋长们，豪宅不过是出于炫耀和地位的需要，而非实用性的需求。那么足球世界里的巴萨是否已经成为了我们类比中的那些阿拉伯酋长般的存在呢？如今的tiki-taka似乎已经超出了它最初产生的目的了——一以最小的消耗来掌控比赛。随着这一理念在巴萨阵中的根深蒂固，传球的意义似乎已经被视作比赢得比赛本身还重要。比起从前以掌控球权为目的的理论，如今反倒是传球这一控球的某种手段本身成为了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控球不再仅仅只是一种赢得比赛的方式，看上去却成为了终结自身(控球)的一种方式。由此而论，tiki-taka控球踢法的演变似乎对于克鲁伊夫而言不再具有意义。

        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马蒂诺在上任后会那么坚决地试图改变瓜迪奥拉时期巴萨的足球风格。

        【“踢足球非常简单，难的是踢简单的足球。”】

        战术体系是一码事，但执行战术的球员们却也有可能违背体系背后起到支撑作用的理论。433战术体系的创立目的就是旨在为场上控球的任何一名球员尽可能地创造更多的出球选择。因此在这种战术体系下，对于控球球员来说他们可以传给距离自己最近的球员，接着通过跑位之后再去接球。这种传球、跑位再传球、跑位的踢法使得比赛变得十分简单，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利物浦正是类似的比赛风格。

        从理论上讲，433战术优化了球员之间彼此的距离，而这也是旨在更好地帮助他们贯彻短传的哲学。实际上球员们通过自青年队时期开始的不断训练已然很好地掌握了这种短传战术。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仅仅通过传球来去创造机会以取得进球(对他们而言)开始变得渐渐失去了意义。这变得太过容易了。如果我们能够控球，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如此轻易地失去它呢？
        
        传球的概念起初源于如何创造进球，但它已经渐渐演变为一项足球的综合理论，关乎于进攻、防守以及对于比赛的掌控。造成这种演变的原因在于如今球员们越来越强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球队能够像巴萨那样将比赛踢得像一首“回旋曲”，更没有任何球队像他们那样拥有着当今世界最佳球员。

        当球员们的想法开始变多，“简单”成为了这些想法的“敌人”时，如何证明“简单”的足球哲学是合理的？梅西的个人技术过于华丽，而球队贯彻的战术体系也就相应地显得标准过低，与此同时苏亚雷斯、伊涅斯塔和布茨克斯们也踢得太过聪明。而实际上也正是战术体系中的这种“简单”使得球员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添加更为复杂配合。

        如今这种另辟蹊径的“简单”战术开始越发盛行。如今它不但成为了巴塞罗那的足球哲学，也渐渐影响到很多其他球队的效仿。谁会在当初克鲁伊夫以球员身份来到巴萨效力时想到他在日后会对这家俱乐部做出如此特别而又深远的影响呢？在当时的球迷们的眼中看到的可能只是他们深爱的这支球队中的一名球员，然而当岁月流逝之后，这个人用他的远见影响了整个球队。克鲁伊夫能够成为一名足球运动中富有影响力的名宿的原因在于他是与众不同的。他为足球世界带来了全新而特别的理念。无论你更倾向于哪种战术理念，不可否认的是这位伟大的传奇为现代足球留下了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