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于公开谈论发生在1985年的这件悲剧让马克-劳伦森成为了那批利物浦球员中的“异类”。30年来,红军球员们对于有关海瑟尔的话题讳莫如深,每当提到这个名字,他们心中都不免会有隐隐的不安。“我们都清楚这是在自欺欺人,”劳伦斯这么说道,“这件事一直遮遮掩掩的,从来不被人提及。即便是在私下场合,也没人高兴对此发表意见。”
海瑟尔惨案依然是世界足球史上不堪回首的一页,有关它的任何一次纪念活动都会引来大众深深的扼腕。在安菲尔德,举行了海瑟尔惨案30周年的纪念活动,但其规模远不及每年会举行的希尔斯堡惨案纪念日。在布鲁塞尔海瑟尔球场(现已更名为博杜安国王体育场),比往常稍多一些的鲜花包围着那块简单刻有全部39名罹难者姓名的纪念碑——它无声地悬挂在通向Z看台的通道旁,这是当年悲剧的发生地。在都灵,哀悼者们来到上帝之母大教堂,为当年的罹难者们进行30年来的第二次弥撒。
运动场并非无情之处,人们在这里能有种种方式寄托哀思:黑臂纱和长时间鼓掌都已成为了足球界悼念逝者的常用手段。但海瑟尔惨案的几大当事人至今都没用什么正式的方式来祭奠当年惨死的39条生命,这种有意无意的忽视实在令人不安。
惨案现场:39人遇难——海瑟尔之痛在30年后依旧刻骨铭心(供图:法新社)
在权力的游戏中,最为安全的避难方式就是走入沉默。对于国内首席大法官之一 Marina Coppieters的指控,比利时政府保持沉默:Marina 在调查中认为有关当局的管理不当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因此比利时政府应对海瑟尔惨案负责。利物浦方面同样也缄默不语,正是因为红军球迷与惨案的直接关联,所有英国球队被禁止参加任何欧洲赛事长达五年之久。而站在欧足联的角度,现任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更不可能对海瑟尔惨案发表太多的意见,他早前就曾因在那个灰色夜晚中不合时宜的庆祝进球而招致口诛笔伐。
当晚的海瑟尔球场,发生了堪称世界体坛有史以来最为冷漠而迟钝的一幕:39具罹难者遗体孤零零的被摆在停车场内,而在另一边,比赛却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按照当时欧足联与布鲁塞尔警方给出的说法来看,他们遵循了这样的逻辑:当机立断进行比赛,先发制人,避免因继续拖延而导致骚乱进一步扩大。但在今天看来,这样的辩解未免显得太过苍白。在那一刻,足球运动仿佛已经不再是文明社会的一部分,而是另一个完全剥离人性的世界。回到伦敦,当球迷骚乱导致大量人员伤亡的噩耗从布鲁塞尔传来,某报足球编辑发问中渗出的冷淡让人心寒:“谁能告诉我战报在哪?”
让死亡与足球并列,这绝对是不堪的一幕。对在赛前两小时丧命于Z看台骚乱中的39名球迷来说,这绝对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连续两年参加了欧洲冠军杯决赛的劳伦森也丝毫不掩饰他对于1985年那场决赛的不满:“在经历了那样的灰色时刻之后,场上没有任何一个球员希望在这种氛围下踢球。”他这样说道,“有球迷奄奄一息?有许多年轻人生死不明?我们当时都在想‘上帝呀,发生了这事我可不想再继续比赛了。’我从没看过那场比赛哪怕一秒钟的录像,我一点儿也不想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海瑟尔惨案的发生把英国人在欧洲大陆不光彩的形象推向了高潮。热刺球迷曾于1974年和1983年两次在鹿特丹卷入丑陋的斗殴事件中;1977年曼联客战圣埃蒂安也让红魔球迷“声名远播”。而1981年,英格兰足球流氓们在一场世界杯资格赛后大闹巴塞尔,成为英格兰足球史上无法抹去的污点。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海瑟尔惨案的发生也算得上是晴空霹雳。海瑟尔球场坐落在布鲁塞尔风光旖旎的市郊,毗邻比利时标志性建筑原子塔。虽然比原子塔早落成了近30年,但和前者一样,海瑟尔球场也是比利时政府为迎接世博会而建。耐人寻味的是,1985年5月29日的那个黄昏晴朗而宁静,仿佛正翘首等待着一场精彩纷呈并激动人心的欧洲足球盛宴。
现年58岁的Paul Fry是一名热刺球迷,他当时购买了Z看台的散客票。在当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正在来临。“我当时就在市中心,在布鲁塞尔大广场一带,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妙。”他回忆道,“晴空万里,我记得我遇到了一对新婚夫妇,他们和一群意大利球迷一起愉快的唱着歌。不过当意大利人离开之后,利物浦球迷就来了,推着小推车,里头堆满了啤酒。”
“退回去!”——比利时警方努力想要控制疯狂的红军球迷 (供图:GETTY IMAGES)
Fry说,当足球的狂热呼啸而来,这座城市就变成了另外一番天地。而红军球迷的蜂拥而至更是让这座原本安宁的小城变得一团糟。“我是坐渡轮来到这的,船上还有些偷偷混进比利时的球迷。”Fry回忆道,“其中一些人,把船票上的目的地从‘布莱顿’涂成了‘布鲁塞尔’。我看到不少人喝得烂醉。那些球迷就跟疯了一样,还砸碎了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大广场上洒满了玻璃碎屑。这简直太丢人了。当比赛临近,整个城市的气氛被渲染得越发躁动。”
当天下午,当利物浦球员来到海瑟尔球场踩场时,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劳伦斯注意到:Z看台的隔离设施非常简陋。“那个看台上基本没什么像样的隔离措施。”劳伦斯回忆道,“不同的球迷区域之间只隔有一点铁丝网。我实在想不通是谁提的破主意,把靠近利物浦看台的那三分之一球票卖给了尤文图斯球迷。”
当时已经在Z看台坐定的Fry很快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当时的Z看台相对比较空旷,这反而成了灾难的诱因之一。尤文球迷所在的Z看台空间还相对宽敞,而在隔壁看台,红军球迷人满为患,很多人都被挤到了看台的围栏边上。他们望向看台间的隔离围栏,有些人甚至想打破围栏,这样就能去到旁边相对空旷的Z看台。当时在围栏边上挤了太多太多的人,整个看台都已经被球迷塞满了。就在这个点上,利物浦球迷注意到了Z看台的尤文球迷,挥舞着他们的黑白间条旗帜。从那个时候起,事态开始一点点失去控制了。”
塌:Z看台的倒塌从某种意义上缓解了拥挤球迷中窒息般的压力 (供图:REX IMAGES)
骚乱始于一群疯狂的利物浦球迷冲破了看台间的隔离栏,迫使大部分的尤文球迷只得退缩到Z看台边的水泥墙下。利物浦球迷仍然在发动着他们的“愤怒冲锋”——这是英国足球流氓在海外最常使用的“集团作战”恫吓方式,在人群的挤压下,年久失修的球场围墙突然倒塌,灾难不期而至。
Roberto Lorentini,时年31岁,是一名来自托斯卡纳的医生,在混乱中他想营救一名11岁的小男孩Andrea Casula,却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的朋友Francesco Caremani在自己的回忆录《海瑟尔背后的真相》中写道:“罗伯托当时拼了命想要就出那小男孩,可惜他俩都在骚乱中遇难。因为他的英勇事迹,罗伯托死后被追授了一枚象征公民义务的银质奖章。他虽然走了,但我我觉得他一直在我们身边。”
意大利球迷从未停止过对于利物浦球迷暴行的控诉。Michela Merli,一名19岁的年轻女球迷,是这么对Caremani说的:“那群红衣服的家伙手里有刀和烟火棒。”类似这样的说法遭到了利物浦方面的强烈反对,但英格兰俱乐部所提出的某些反驳显然并没能站住脚——比如利物浦前主席约翰-史密斯声称惨案的罪魁祸首是来自伦敦的英国“民族阵线”成员。但这一言论很快遭到了驳斥,当时在Z看台的中立目击者证明骚乱的挑起者正是利物浦球迷。
一名尤文球迷用围巾蒙住了脸,在混战中投掷石块 (供图:REX IMAGES)
“人群蜂拥而至,他们从利物浦球迷看台向尤文图斯的球迷区冲来。”Fry 回忆道,“他们全都发了疯似地涌来。我当时正巧在那道隔离栏后面。有人把台阶敲碎,然后把拿起那些石块向我们砸来。后来我看见有人把隔离网扯了下来,用它装着一具尸体,上面覆盖着一面大旗。还没走两步,一只手就从旗子底下露了出来。我一下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最终,Z看台的墙壁由于无法承受人群的重压与冲击而轰然倒塌。但很久以来,人们都错误的以为在此惨剧中丧命的39名球迷是被倒塌的砖块砸死的。事实上,他们中大多数是由于人群拥挤造成的缺氧环境中窒息而亡,看台的倒塌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密集人群的压力感。在看台倒塌之后,灾难的严重性清晰的展露在了世人面前。由于布鲁塞尔方面明显缺乏充分的应急处置手段,悲剧发生后的海瑟尔体育场仿若人间地狱。这破败的场景让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中世纪的血腥战斗,很难想象这是一起出现于体育场的突发事件,而且就发生在欧洲某国原本安宁的首部近郊。
现年60岁的Martine Bollu当时是当地消防队下属的一名社工,她是最早目睹事件惨状的人之一。“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任务。”Martine说道,复述起当时自己所承担的那项棘手的任务——辨别遇难者身份。“我当时一个人面对着那些尸体,当时我脑海中只是在想:有许多家庭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我是一个母亲,如果我儿子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去弄清他的下落。我记得当时有一名男性遇难者,他肚子鼓鼓的,口袋里有一张餐厅收据,时间是两小时之前。我当时心里想‘希望他的最后一餐吃得很愉快。’”
痛:Martin Bollu 和她不愿翻看的日记 (供图:HEATHCLIFF O'MALLEY)
惨剧给 Bollu 造成的创伤是如此的强烈,她不得不通过写日记来吐露她当时的感受。二十年过去了,她才有勇气去重读自己当年写下的文字。在她日记中的,Bollu 甚至幻想过在海瑟尔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只是某人开的一个毛骨悚然的玩笑,她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忘不了当时的景,” Bollu 承认道,“我没办法和任何医生去讨论这件事情,所以我不得不把它写下来。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你不可能永远把这事闷在心里。那个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我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情了。我的儿子Mathieu那时候只有两岁,在海瑟尔事件发生后我一直担心他也会遭遇什么不测。你真的无法想象,39条生命竟然会在足球场里没了。”
Bollu最后的那句话恰恰反映了从骚乱开始到比赛一推再推,最终草草开始之间那两个半小时之间体育场内所弥漫的怀疑情绪。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利物浦的更衣室正巧位于出事的Z看台下方,但利物浦球员对更衣室外发生的人员伤亡一无所知。劳伦森这么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我的继父和他的朋友一起来到了海瑟尔,”劳伦斯说,“他们拿的是VIP票,所以能走特别通道。他们当时看到了许多裹尸袋,我继父的那朋友惊声说:上帝啊,刚刚一定是发生了炸弹爆炸。”
“我们当时的主教练乔-费根对我们说,‘你们必须呆在这别动。’我们也确实那么做了。球队上下没有人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布鲁塞尔警方的领导跑来和我们说‘伙计们,我想你们必须上场进行比赛。’有人就回答道,‘如果看台上有人死了,我们继续比赛还有什么意义?’那人就解释道,‘我已经和尤文那边谈妥了,如果我们不继续比赛,而是把愤怒的球迷们放出去,那后果可能更加严重。’不管怎样,没人愿意在那环境下踢球。球队队长菲尔-尼尔曾经试图走出更衣室,去稳定球迷的情绪,结果无功而返。”
强颜欢笑:后排右起第三为马克-劳伦森 (供图:GETTY IMAGES)
球员们窝在地下更衣室中,因此他们对灾难规模一无所知。但对从人间炼狱Z看台幸存的球迷来说,这完全就是两码事了。Fry如今在为新西兰的出版商设计报纸版面,当时,他是一名活跃在舰队街(英国传媒聚集地)的自由撰稿人。当灾难发生后,他第一时间冲到记者席,想看看自己能否帮忙把消息尽快发回伦敦。在Fry穿行于看台间时,越往前走,目睹的惨状越让他揪心。
“遇难者遗体被摆在球场外,身上覆盖着巨大的旗帜,但是当警方的直升机低空飞过时,尸体身上的旗帜就会被气流吹走。”Fry说道,“那场面我现在想来都觉得难受。警方甚至没有准备临时帐篷来放置这些遗体,显然他们并没有任何应急计划。当我最终来到记者席的时候,我站在利物浦前队长埃姆林-休斯身边,他当时正在接受采访,在镜头面前流泪了。巧的是,我母亲恰巧正在收看电视直播,她从电视里看到我安然无恙。”
而对于另一名母亲Beatrice Martelli来说,她当时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在电视上看到儿子毫发未损的场景。她那时正在自己靠近佩鲁贾的家中紧张地收看电视新闻,而她的儿子——身在现场的尤文球迷Franco却毫无音讯。当她得知在海瑟尔出现了恶性伤亡事故时,这位母亲表示她当时跪倒在地,心想一旦儿子有个好歹,她自己也难以独活。遗憾的是,她的儿子Franco Martelli,一名出身于教师家庭年轻人,带着兴奋与憧憬一头扎进了迷雾重重的远方,却最终和其他38名遇难者一样再也没能回来。
推迟了两小时后,比赛最终还是在晚上9点41分拉开大幕,但明眼人都明白,如此氛围下进行的比赛实在有些牵强,倒更不如说是迫不得已情况下采取的绥靖手段。最终,尤文依靠着普拉蒂尼打入的点球1-0战胜了利物浦,然而这个点球却也同样存在争议。但在点球罚进后,普拉蒂尼并没有考虑到现场的特殊气氛,依然不合时宜地大肆绕场庆祝。即便到今天,这必定也是他不愿意回想起的尴尬回忆。最近,一份要求欧足联主席在海瑟尔惨案纪念日上发表声明的请求就并未得到他办公室的回应。
“欢庆”时刻:普拉蒂尼点球制胜,赛后他举起了欧洲冠军杯 (供图:SPORTSBEAT)
利物浦没能在海瑟尔成功卫冕欧冠,他们在意大利球迷“杀人犯”的怒吼中被赶下了王座。而在此时,劳伦森正在布鲁塞尔圣吕克学院附属医院进行手术,他在比赛第三分钟就因肩膀脱臼而受伤离场。此时的医院已经被歇斯底里的尤文球迷占领,他们在疯狂寻找自己失散朋友和亲属的下落,并要求那些来自英国的肇事者们血债血偿。
“病房里摆了整整24张床,我记得在我的床头站了个穿军装的家伙。”劳伦斯说,“他枪不离手,稍微会说点英语。我清醒之后就找来了护士,我跟他说自己还好,能记得所有事情。第二天早上,在专家为我诊断过之后,罗伊-埃文斯帮我拿来了一件球队外套。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还专门把球衣正反颠倒,这样别人就看不出衣服上的利物浦队徽了。然后他带我乘货梯离开了医院。”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国际性灾难。原本作为中立看台的Z看台上混杂有多国球迷:39名遇难者中,有32名意大利人——其中还有来为本国球队加油的两名国米球迷,4名比利时人,2名法国人,以及Patrick Radcliffe,时年38岁的北爱尔兰球迷。对英国球迷在此骚乱中表现的尖酸讥讽以及数年来英国足球流氓在欧洲大陆挑起累累罪行的担忧让许多球员以及幸存球迷感到极度不适。对于Fry来说,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观看欧冠决赛,他回忆道:“我那时候的女朋友是个比利时人,但在悲剧发生后我觉得自己没脸见她。我为自己是个英国人而感到惭愧,所以我那晚一整晚都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
同样的,对劳伦森来说,事发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是非之地。“我们作为球员,不管怎样都对此事心怀无比愧疚。”他说,“比赛结束后第二天,我们在机场被球迷吐了口水。连载我们的大巴都被愤怒的尤文球迷给围住了。我们当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在他看来:说海瑟尔惨案的历史影响是随着时间之尘一点点消逝,逐渐被历史忽略的观点无疑是一种误导。事实上,在惨案发生后不久,对海瑟尔惨案的忽视就已经不合时宜地迅速到来了。劳伦森透露:“回国后没几天,我就去利物浦天主大教堂做了礼拜,但媒体对此事只字未提。”
即便对于在悲剧中承受了巨大痛苦的尤文来说,他们也并没有在惨案过后博得什么好名声。球员们为代表俱乐部首次欧冠折桂而欣喜若狂,尽情地歌唱,享受荣耀时刻;却全然不顾在胜利背后,他们的众多支持者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菲尔-尼尔、普拉蒂尼和伊恩-拉什共同举起悼念海瑟尔惨案20周年的纪念牌 (供图;GETTY IMAGES)
Caremani那年15岁,他很想去海瑟尔现场观看比赛。但由于他在拉丁语考试中的糟糕表现,他的父亲并没有放行。Caremani说道:“每当回想起比赛中的一些画面,我们都会觉得不大舒服,比如普拉蒂尼进球后的那些表现。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场景:39名球迷静静的躺在体育场里,而球迷们却在齐声歌唱:‘荣耀,荣耀,哈利路亚。’尤文不会为这样的场面感到自豪。另外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在机场,当时球队的中卫塞尔吉奥-布里欧把奖杯高高得举过头顶。我知道许多球迷其实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场面,这是大家心中无法抹平的伤痛。”
直到2010年尤文新任主席安德烈-阿涅利上任,球队才开始逐渐正视这段惨痛的历史。在之前,都灵球队的官网上甚至很难找到与海瑟尔有关的页面。在2011年,阿涅利通过一场纪念活动来纠正了俱乐部此前在此方面的疏忽,在这场感人的追思会中,尤文俱乐部将39名逝去的球迷比作了39颗陨落的星辰。记述意大利足球历史的《足球》一书作者John Foot这样说道:“这些情感实在太痛苦,太难以解释清楚。这也是尤文不知该如何去纪念这场悲剧的原因之一。俱乐部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海瑟尔惨案在球迷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如何去处理球迷在此事上的情绪。纵观世界体育史,任39具球迷遗体摆放在体育场内而继续进行比赛,这是一件绝无仅有的事情。”
如果说在都灵,有关海瑟尔的讨论属于敏感范畴,那么在默西塞德郡,海瑟尔则成为人们决口不谈的话题。利物浦俱乐部对于此事的最初反应十分谨慎,甚至可以说是令人羞耻。他们仅在俱乐部1985-86赛季的季前展望中两次提及此事,并附以草草的评论:“过去的就留在过去吧。”而那个黑暗时刻所造成的心理阴影却都抛给了球员们。劳伦斯说:“我为利物浦踢过那么多场球,包括那么多欧战决赛,没有一场能像海瑟尔惨案之后的那场球让我感到压力剧增。那是从比利时回来后我们踢的第一场比赛,当时达格利什已经接手了球队,利物浦是各方关注的焦点。我们在那场比赛中2-0击败了阿森纳,但在赛前我经历了从未有过的压力,那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正如大家之后所看到的,海瑟尔惨案后利物浦遭受了及其严厉的制裁,他们在6年内被禁止参加各项欧洲赛事。同时,对于其他各家英格兰俱乐部长达五年的禁赛也让当时的诺维奇城错失了三次登陆欧洲赛场的机会。而促成这一切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则说,海瑟尔惨案的发生让她“出离愤怒”,她宣称:“造成这起事件的足球流氓是在为整个英国摸黑。”
悬挂在博杜安国王体育场的纪念牌默默缅怀着那个夏日里逝去的39名球迷 (供图:HEATHCLIFFE O'MALLEY)
经过比利时司法机关漫长的调查取证,四年后,让英国蒙羞的足球流氓最终得到了应有的裁决。1989年,在历经了长达五个月的审判之后,被告席上26名利物浦球迷中的14人被判犯下了过失杀人罪。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确实真心悔过。Tony Allen被判入狱9个月,出狱后,他再次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并成了一名救生员。
而之后希尔斯堡惨案的发生则让利物浦对海瑟尔惨案本就模棱两可的态度变得更为模糊。虽然这两起事件本身有质的区别,但是它俩之间并非毫无关系。即便从情感角度上来说,海瑟尔惨案为利物浦所招致的怨恨和希尔斯堡惨案给红军带来的伤痛并不能混为一谈,但这其中依然有着一些渊源。正如Foot所言:“比利时政府因为海瑟尔惨案的发生而蒙羞,这是一起巨大的政治丑闻。这也是英国足球的一大转折点。把海瑟尔事件和希尔斯堡事件放在一起来看,再结合那几年英格兰球队所遭遇的竞赛,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改变了欧洲足坛的形势。”
在意大利,同样有关于这两起惨案更为深入的讨论。一直对利物浦在海瑟尔惨案后不作为态度大加抨击的Caremani曾有过这么一个大胆的观点:“如果红军方面能认真吸取海瑟尔的教训,那么造成96名球迷身亡的希尔斯堡惨案就根本不会发生。”
如今,海瑟尔惨案总是会被太多人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在重新翻修并更名为博杜安国王体育场之后,在当年惨案的发生地立起了一块纪念海瑟尔惨案的纪念碑。伫立细看,你会发现碑上的铭文是诗人W.H.奥登笔下那首著名的《葬礼蓝调》,这首在七年级英语课堂上必教的诗如今被用来祭奠那些逝去的绚烂生命:
让时间止步,电话忙音,
给狗一块骨头,让他沉默,
钢琴不再,鼓声低沉
灵柩出行,悲哀走上街头。
坐落在都灵的海瑟尔惨案小型纪念碑 (供图:GETTY IMAGES)
在早先时候,尤文球员和俱乐部相关人士罕见的聚集在了都灵的上帝之母大教堂,为在海瑟尔逝去的亡灵进行弥撒。同样的,在安菲尔德也举行了一些纪念活动,只是这些活动并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关注。因为海瑟尔惨案,尤文与利物浦之间的关系至今依旧水火不容。斑马军团在海瑟尔惨案发生的第30年再一次打入了欧冠决赛,但他们丝毫没有表现出想要与利物浦和解的意思。
就在今年,尤文图斯拒绝了英足总想要在主场摆置纪念花环的请求,劳伦森透露:“如果尤文接过了利物浦抛来的橄榄枝,这无异于表示‘我们原谅了你们在海瑟尔犯下的罪行。’在我看来尤文方面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如今,人们都不愿意回顾海瑟尔惨案,而涉事双方拒绝和解无疑给这一灾难增添了更多悲剧色彩。一直以来,有关海瑟尔惨案的纪念活动总是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多半是敷衍了事。如今,30年已然过去,但海瑟尔依旧是欧洲足坛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