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超风云⑤：英超独立运动

本栏目由@羽则 和@内德 联手为您带来，本系列本周一晚间档更新，想了解上期内容请戳——《英足总养了个熊孩子》。

英超风云⑤：英超独立运动

        上回说到，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的关系已成水火之势却在表面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到了1989年的春天，英足总依旧懦弱而顽固的运转着，联赛管理委员会依然一勺一勺地分配着大锅饭，俱乐部仍然在风平浪静中按捺着涌动的暗潮。谁也不知道，一场震惊世界的惨案即将降临……
【导火索——希尔斯堡惨案】
1989年的4月15日，英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希尔斯堡惨案，96个利物浦球迷在惨案中丧生，永远失去了为主队摇旗呐喊的机会。
        惨案发生后，英国最受尊敬的大法官、同时也是纽卡斯尔铁杆球迷的彼得-泰勒勋爵奉命调查此事。他在当年的10月和次年的1月分别出具了两份达到数百万字的《泰勒报告》。报告中除了提出了惨案发生的原因(该部分当时未被公布)，还针对英格兰足坛球场失修、足总管理不力、忽视草根足球、青训机制落伍、对球迷权益淡漠等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建议。
        而且，报告对足球管理机构进行尖锐批评，强烈呼吁英国政府加强对足球的监管，并且要求精简冗员，裁撤那些吃闲饭的机构，然后适当进行合并，矛头直指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

英超风云⑤：英超独立运动

        这份报告在英格兰足坛引起轩然大波。当时的英国足球环境已经相当恶劣，足球流氓横行、各大球场设施老旧、禁止参加欧战期间大量优秀球员跑去欧洲大陆，再加上电视媒体、报刊杂志、球迷们的口诛笔伐……
越来越大的舆论压力扑面而来，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终于坐不住了。
【合体还是吃独食？这是个问题】
        这时候的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关系已成水火之势，谁看谁都不顺眼，所以面对合并的呼声，他们都动了同一个歪脑筋——吃掉对手，保全自己，借此机会成为英格兰足球真正的掌门人。
1990年，双方正式宣战。
        先动手的是联赛管理委员会。这一年的十月，联赛管理委员会推出了一项改革性文件，名字叫《一项运动，一支球队，一个声音》。这名字一听就像“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高大上指数瞬间爆棚。

英超风云⑤：英超独立运动

        而这份文件的内容，也是层层推进，含蓄又一针见血的表达了三层意思。
        首先是拍马屁，承认英足总是英格兰足球的最高领导者，从职业足球到业余足球，从裁判到志愿者都归英足总管辖。除非想用伊丽莎白女王的企鹅和海豚做吉祥物，否则英格兰境内所有有关足球的事物都是英足总说了算。
        然后是道德绑架，既然英足总你是最高领导人，那理应带头响应国家号召，整顿机构。所以建议将联赛管理委员会和英足总的领导机构打碎重组，成立一个联席董事会来掌管英格兰足球。
        暗藏的核心内容是，这个董事会里的12名成员，英足总出6个，联赛管理委员会出6个。

英超风云⑤：英超独立运动

        当初看到这段史料时，我立刻脑补了这样一个画面。
        太子：父皇，近日臣下纷纷上书，建议我朝整顿吏治，重组六部。
        皇帝：好啊，你觉得该怎么做？
        太子：儿臣认为应该明确父皇是国家的最高领导者，然后把父皇手中的兵权，分一半给儿臣。
        皇帝：……
所以，在英足总眼中，联赛管理委员会抛出的这个文件就是借改革之名行谋逆之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特别是足总理事会当时那92名委员，看着这份文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如果这事儿成行，就意味着他们手中的92个席位将缩水为6个，剩下的86个人都去喝西北风。
        联赛管理委员这事儿做的太绝，战火直接烧到了英足总的家门口。所以，英足总也不会再去考虑这个改革方案是否合理，他们心中只剩下愤怒和耻辱。这一刻，足总的官员们空前团结，打压气焰找回场子成为他们唯一的目标。当时的首席执行官凯利甚至明确表示：“联赛管理委员会想从足总手中分权，甚至平起平坐？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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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英足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他们请来了著名的战术专家查尔斯-休斯，迅速拟出了反击文件——《足球未来发展蓝皮书》。虽说这份蓝皮书中也提出了类似减少顶级联赛球队数量、分散比赛日让国家队有更多训练时间、场上严重的违纪行为将被直接扣除联赛积分等合理化建议，但最关键的机构改革却只字未提。所以，它的本质说到底还是用来打击侵略者的。
        事实证明，目的不纯难成大器。权力斗争下匆忙出台的改革方案，由于针对性和火药味儿太浓，都不符合英格兰足球发展道路的大势所趋。最终，两份文件都消失于历史洪流之中，这场英足总大战联赛管理委员会的闹剧以双方都撸了一嘴毛告终。
        但是，《泰勒报告》引起了这么大反响，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吧？英足总秉烛夜读，再次仔细研究报告，发现其中有一条是建议顶级联赛的所有主场取消全部站席，改造为全座位球场，从而减少发生踩踏事件的可能性。英足总一拍大腿，这个好，就这么办！
        于是，锅扔给了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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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克的晚宴】
        从1990年开始，英国政府和英足总开始对职业联赛强行普及全坐席标准，各大球场都需要改造。实际上，这项政策在推行之初有点儿里外不是人的意思。球迷不乐意，他们认为坐着看球气氛不够狂热。俱乐部更不乐意，因为这项改造工程需要投入百万英镑，在当时可算一笔巨款，极大地增加其经济负担。
        为了这事儿，俱乐部先是找英足总哭穷，没用。又去求联赛管理委员会出面，然而那时候委员会正跟英足总掐架不肯低头，也拒绝了俱乐部的请求。虽然四年后英国政府出面解决了此事——政府减少在足球彩票中的抽税额度，把省下的钱分配给球队翻修球场，但那时各家俱乐部心已经等凉了。在他们心中，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都是不可靠的代名词，争权夺利的时候各不相让，承担责任的时候却跑得比谁都快。真到灾难来临时，保命全靠自救，自救只能靠钱。
        然而，财权却不完全掌握在俱乐部手里。
        那时候联赛管理委员会实行平均主义，最赚钱的转播权收入是四级联赛一起分，球迷多、影响力大、带来更多收视率的强队并不能分到让他们满意的金额，这让豪门大为不满。尤其是当时英格兰足球的五大豪门：曼联、利物浦、热刺、埃弗顿和阿森纳(让我们简称他们为“魔军刺糖厂”)。他们不仅想在足球运营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更想在未来的转播权等收入分配中得到比其他球队更大的经济利益。于是魔军刺糖厂在80年代数次带头想闹独立，却屡战屡败。
        就在魔军刺糖厂哭着喊着想要黄金雨的时候，有一位帅气的男人出现了。时任ITV体育主管的格雷格-戴克，带来了一份崭新的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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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大学时期的格雷格-戴克略显中二
1990年11月的一天，戴克在泰晤士河边的一家餐厅里宴请了五大豪门的掌门人。酒过三巡，戴克提出了一个比这顿饭更诱人的设想：“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如果你们率领着一批顶级俱乐部独立出去自己玩，那岂不是打碎了那些低级别球队升级的梦想？这事儿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得保留升降级制度，整个顶级联赛的独立，其实只要把转播权攥在自己手里就够了。这样，争取英足总和其他球队的支持不是容易多了嘛？”
避重就轻！转移视线！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灵感的闪电就这样劈中了五大俱乐部高层的脑海。魔军刺糖厂一致认为这主意简直就是孔明再世，并迅速展开行动说服了顶级联赛其他俱乐部，万事俱备只差英足总点头。
        但是，英足总会点头吗？英足总会不会对新的联赛提出过分的经济要求吗？如果英足总抽成太多，这个临时的联盟会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就地解散？这些疑问萦绕在魔军刺糖厂等老板们的心头。怀揣着一丝不安，他们决定由当时对革命大业最为热情的阿森纳老板大卫-邓恩和利物浦董事诺亚-怀特作为代表，向英足总提出正式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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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大卫-邓恩和温格
【英超联盟就此站了起来】
        让俱乐部老板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英足总不仅愉快的批准了申请，并且在此过程中没有向这个将要成为金矿的顶级联赛提出任何一个便士的经济要求。因为英足总那帮被权力争夺冲昏头脑的大佬们，当时只考虑了两点：
其一，英超即便独立，他们仍然是英格兰足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还是得受英足总的领导，英足总的权力不会因此削弱。
其二，一旦英超独立，意味着联赛管理委员会旗下的四级联赛就会少一级别，而且缺少的还是最重要的最顶级，委员会的权力将被大大削弱！
        综合以上两点，英足总开心的认为邓恩和怀特提出的是一套“虽不可振兴我方但绝对可以震死对方”的伟大方案，只要自己帮助顶级联赛从职业联赛中分裂出去，联赛管理委员会就再也没有能力和英足总抗衡，霸业可成！英足可兴！
        于是，英足总迫不及待地在申请书上签字盖章，然后以嘲弄的眼光看着联赛管理委员会，坐等着分享顶级联赛独立的胜利果实。1991年7月17日，22家俱乐部在《英超联赛创建协议》上签字。1992年，英格兰甲级联赛俱乐部集体从英格兰联赛系统中退出，摇身一变组成了英格兰超级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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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了纪念英超的处子赛季，当时英超22支球队各选出了一位代表，拍了这张十分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这次行动迅速、有组织、保密性强，甚至连当时英格兰队的主教练格拉汉姆-泰勒事先也完全不知道，后来才在报纸上读到英超独立的消息。对此，泰勒评价说：“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能预见的是，富的更富，穷的更穷，草根足球只有死路一条。”
没错，英超的独立，不仅意味着92家职业俱乐部有70家被残忍地抛弃了，还意味着英超联赛可以自由地出售自己的转播权，而且这些钱也不需要再和那些低级别的俱乐部分享。至于草根足球的未来会怎样，当时并不在英超的考虑范围内(当然，后来分配制度有所改善)。
        在英足总和联赛管理委员会这场虎豹相争之中，英足总本应该从联赛的整体管理架构和未来前景发展等多方面考虑问题，但他们的目标却落脚在了如何毁灭联赛管理委员会上。
        讽刺的是，英足总成功按倒了猎豹，却又扶起了一只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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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掉包袱的英超联赛迅速成立了自己的组织机构——英超联赛委员会。同时又明确规定，英超所有重大事项的最终决策权，属于各家俱乐部进行2/3表决的联席会议，也就是英超联盟。英足总被其架空，权力流失程度远比和联赛管理委员会斗争时更加严重，而且他们再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去消灭掉这个日益膨胀的新对手。
        因为，那个请五大豪门吃饭、给大家出了个闹独立的点子、又看着这点子最终变成现实的ITV体育主管格雷格-戴克，又来请大家吃饭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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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前维拉门将躺钱堆里炫富
【戴克的小算盘】
        即便谈判对象只剩英超俱乐部，格雷格-戴克使用的谈判方略依然是“城市包围农村”。他首先约见了魔军刺糖厂联盟的高层，向他们提出了一个极富诱惑力的分钱方案。
        其一，在英超直播中会尽量多的安排魔军刺糖厂的比赛。
        其二，尽管新生的英超一共有22家俱乐部，但包括五大豪门和另外五家热门俱乐部在内的10家俱乐部会拿到合同总额的75%。
        五家豪门默默掏出计算器按了按，然后极为绅士地又掏出了手绢，擦了擦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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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在海瑟尔惨案之后BBC和ITV曾经趁火打劫压低转播价格，五大豪门最惨的时候每年只能拿到不到2.5万英镑的转播分成。而按照现在格雷格-戴克画的饼，他们每年每家将拿到近250万英镑，是以前的100倍！
        饭桌上沸腾了，他们像看着金砖，啊不对，像看着英雄一样仰望着格雷格-戴克，然后举杯相庆：“冲吧，戴克，我们支持你！”
戴克满意的喝下一口香槟，眼前仿佛出现了ITV从此统治英超甚至英国电视界的宏伟蓝图。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饭桌的一角，有个男人的脸色正变得阴暗。
        他就是托特纳姆热刺老板，艾伦-休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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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饱受争议的热刺老板有许多传奇事迹，在这里先按下不表，大家暂时只需要知道三个背景知识。
A.休格是Amstrad电子公司的老板。
B. Amstrad是天空电视台的“卫星电视接收锅(作用类似于机顶盒)”的天线供应商。
C.当时的天空电视台由于推行收费的电视节目受阻，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破产清算。
        好了，背景知识介绍完毕。戴克又开心的回到镜头里，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将度过终生难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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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桌上的无间道】
        时间：1992年5月18日
        地点：伦敦皇家兰斯卡特酒店
        合同双方：ITV电视台和英超各俱乐部代表
        最终报价：五年1.65亿英镑
        谈判过程中，中小俱乐部沉默了。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其实是一份不平等条约，一旦签订，绝大部分蛋糕将被豪门俱乐部吃掉。但似乎又很难不签，因为除了ITV好像谁也报不出这种天价。
        在谈判双方僵持之时，休格悄悄溜出了谈判室。由于当时手机尚未普及，他飞奔到酒店大堂，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1.65亿！你特么别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就是他们给出的合同金额！你赶紧派人来把他们灭掉！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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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一边是天空电视台创立者、传媒大王鲁伯特-默多克。他当然知道这个电话的价值，因为天空电视台已经全面亏损，英超转播几乎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很快，默多克的人赶到会场，带来了一份“农村包围城市”的新合同。这份合同中有两项重要的战略内容：
其一，策反中小俱乐部。合同的分配方案是22家俱乐部基本上平分，豪门优惠较少。
其二，压垮对手。合同报价为五年1.9亿英镑。
        戴克彻底傻掉了。
        最后的选择权交由各家俱乐部投票决定。除了升班马之外一共20票，投票规则是前文提过的2/3多数通过，也就是谁超过13.33票谁就能获胜。投票结果揭晓：天空电视台14票，ITV6票。其中ITV拿到的6票是阿森纳、利物浦、曼联、埃弗顿、阿斯顿维拉和利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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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魔军刺糖厂联盟中出现了叛徒。尽管和ITV签订合同会使热刺拿到更多的钱，但为了他的Amstrad集团和那些闲置在仓库里的电视接收天线，休格毅然决然抛弃了俱乐部的利益，跳反了。如果不是他代表热刺投出的这关键1票，谈判就要进入第二次竞价阶段。
        就这样，天空电视台拿下了英超的转播权，英超开启了电视收费时代，每个月的价格是5.99英镑。很熟悉的数字，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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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后，天空电视台从亏损5000万英镑变成了盈利6000万英镑，并且在随后30年里保持着对英超转播权的主导地位。
15年后，休格因难以忍受球迷和媒体多年来对其管理热刺方式的辱骂而提起诉讼，并在法庭上泣不成声。随后，他把自己的Amstrad公司卖给了默多克旗下的天空电视集团。
20年后，当年一败涂地的格雷格-戴克，嗯，如果你看了本系列的开篇之作，一定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因为他摇身一变成为了现任的英足总主席。
        呵，这宫墙里的风，从来就没停过……

好了，本期的英超风云就和大家聊到这儿。
        下期预告：英格兰足球转播权的演变，足球与电视相爱相杀的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