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专栏：问君能有多大仇，闹到法庭才罢休

足坛恩怨系列，讲述足坛里“怨偶”们的交战史，第一期讲述荷兰足坛巨匠克鲁伊夫和范加尔的故事。

名宿之间的争斗，通常发乎媒体止乎媒体。真到面对面时，交战双方顶多互不理睬，如视空气。而对于克鲁伊夫和范加尔来说，通过报章隔空斗嘴委实是小儿科。最夸张的一次是在2011年，克鲁伊夫为了驱逐范加尔，直接和阿贾克斯对簿公堂，围观群众们一边看戏一边惊呼：这俩老头子，到底多大仇？

【一般狂妄，两种人生】

如果要形容克鲁伊夫和范加尔，大部分人都会提到同一个词：狂妄。我们所关注的足球人士，大多属于人上之人，难免狂妄。打着狂妄标签的足球人中，有些如穆里尼奥，是“假狂妄”。将狂妄表演给大众，这是穆里尼奥为了达到目的而实施的一种谋略，他并非真正狂妄之人；还有一些就如克鲁伊夫和范加尔，是“真狂妄”。他们的狂妄发自内心、源于本性，却又不尽相同。克鲁伊夫的狂妄，生根于他的天才，茁壮于他的成功；而范加尔的狂妄，则带着些许天真，和对不自信的掩饰。

探究一个人本性中的元素，大多要从童年讲起。二战结束后的第二年，克鲁伊夫出生于阿姆斯特丹的城乡结合部，他的父母经营着一间小蔬果铺。克鲁伊夫12岁那年，父亲的去世令这个家庭愈加贫穷。然而，平凡的家庭却诞生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10岁的克鲁伊夫被阿贾克斯青年队破格录取，七年后他在荷甲赛场迎来首秀，从此平步青云。

在现代足球的百年历史中，克鲁伊夫的成就至少要排到前五名：从个人荣誉来说，他三夺金球奖，仅次于四次夺魁的梅西；在国家队，他唯一一次参加世界杯便带领荷兰拿到最好成绩——亚军。他不仅是射手，也极具创造力，还是权力极大、令主帅都敬畏三分的队长；在俱乐部，他带领阿贾克斯连夺三次欧冠冠军，也为巴塞罗那带去14年来第一座联赛冠军。

(图)克鲁伊夫和贝肯鲍尔是那个年代最闪耀的巨星

更要命的是，他的神奇没有随着退役而终结。1992年，克鲁伊夫执教的巴塞罗那终于获得了队史上第一座欧洲冠军杯。从此，巴塞罗那才真正成为欧洲豪门。其后巴塞罗那获得的4次欧冠冠军，不得不说都承荫于克鲁伊夫的足球哲学。奖杯易捧，教父难寻，而克鲁伊夫便是巴塞罗那的教父。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克鲁伊夫，就没有如今的巴塞罗那。

克鲁伊夫的职业生涯里写满了“成功”二字，他像极了武侠小说里开了挂的男主角：童年不幸、性格不羁、天赋异禀，在大门派习得天下第一武功，又自立门户成为武林数一数二的创始人。面对这样的主角光环，一般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我相信范加尔是羡慕克鲁伊夫的，就算他嘴上有再多不服气。范加尔比克鲁伊夫年轻4岁，除了幼年丧父，他们便没有更多共同点了。在英年早逝之前，范加尔的父亲是一家石油公司的荷兰总代理，为这个家庭提供了优渥的经济条件。据范加尔回忆，在那个年代，他家是附近唯一拥有私人汽车的家庭。作为家中9个孩子里最小的一个，范加尔备受呵护，并且十分争气：他不仅成绩出众，踢球也颇具天赋。彼时的范加尔是一个阳光少年，人生顺遂，天真而自信。

16岁那年，阿贾克斯想签下范加尔，却遭到了其家人的坚决反对，理由是范加尔必须完成学业，因此阿贾克斯不得不又苦等了两年，才以创青年队纪录的身价签下他。年轻时的范加尔，确实是不折不扣的“三好学生”型少年。

(图)年轻时的范加尔和第一任妻子

如果说克鲁伊夫是武侠小说男主角，那么范加尔的命运则更像反派男一号：明明是人生赢家，却注定要被男主角的光环压垮。在阿贾克斯，成长于关爱和赞美中的三好学生范加尔第一次遭遇了滑铁卢：一线队的克鲁伊夫与他的位置相同，并且牢牢占据着主力位置。

现实不是小说，范加尔没有误入歧途，更没有走火入魔。争夺主力无望后，范加尔远走比利时，加盟安特卫普。在安特卫普的前两年，范加尔依然面临踢不上球的窘境，甚至不得不去做体育老师，一周要上29节课。回到荷兰后，范加尔经过一番辗转，终于在荷甲中游球队鹿特丹斯巴达站稳脚跟。

退役之后，范加尔重回阿贾克斯，他又一次遭遇克鲁伊夫，担任其助理。三年之后，范加尔迎来人生的转弯，成为阿贾克斯主帅的他带领青年军横扫欧洲，从此声名鹊起。

【控制力之争】

按照范加尔的官方说法，他和克鲁伊夫的不和始于一次家宴。范加尔和一些同僚被邀请到克鲁伊夫家共度圣诞，却因家姐的意外去世不告而别，克鲁伊夫认为范加尔缺乏礼数，从而心生嫌隙。对于这种说法，克鲁伊夫的反应是大骂范加尔得了老年痴呆，胡说八道。

圣诞家宴事件充其量是一个导火索。整个青年时期，克鲁伊夫都是范加尔的阴影。

1983年，范加尔已经三十有二。在《荷兰电讯报》的荷甲赛季球员评分中，苦尽甘来的范加尔一直霸占着总积分的第一位，然而就在离赛季结束还有4轮时，《荷兰电讯报》突然取消了这项评分，并且在赛季结束后将最佳球员奖颁发给了克鲁伊夫。将近三十年以后，范加尔在自传中专门提到这件事，言语之间依旧愤愤不平，怨念之情溢于言表。

(图)范加尔和克鲁伊夫同场竞技

克鲁伊夫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他有资本攫取，也不屑于做含蓄的伪君子。早年，克鲁伊夫对金钱极度渴望。不管面对国家队、俱乐部还是赞助商，谈判桌上的克鲁伊夫都同球场上的他一般，是一位非常难缠的对手。在对金钱的欲望得到满足后，克鲁伊夫进阶了，他开始着迷于拥有权力。

控制欲，这种欲望极其危险，好在拥有主角光环的克鲁伊夫也拥有足够的幸运和才华。虽然在阿贾克斯的执教一无所获、略显狼狈，但是克鲁伊夫控制之下的巴塞罗那却比阿贾克斯更早获得了成功。1992年5月20日，当克鲁伊夫在温布利大球场随巴塞罗那举起欧冠奖杯时，也许他的内心正在嘲笑当初将自己驱逐出阿贾克斯的高层。

其实就在一周之前，阿贾克斯刚刚捧得欧洲联盟杯，但是这分量自然不如欧冠奖杯。此时执教阿贾克斯的正是范加尔，他一上任就颠覆了克鲁伊夫留下的一切，这令克鲁伊夫极度不满：虽然已经离开阿贾克斯，但是从青训到战术，他给阿贾克斯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控制？克鲁伊夫满心盼着看到阿贾克斯沿着自己的路走上巅峰，证明自己的正确，但是这种可能却被范加尔抹杀了。最可恶的是，这个违抗他的范加尔，真的把阿贾克斯推上巅峰，做到了他想做而不成的事，极度狂妄、追求控制的克鲁伊夫怎么可能不对范加尔产生了怨念？

【矛盾激化】

博斯曼法案瓦解了范加尔一手打造的阿贾克斯青年军，面对ac米兰的巨额合同，范加尔却选择了巴塞罗那。而目睹俱乐部对范加尔的任命，克鲁伊夫也是喷了一口老血：这个小子，估计又要把自己在巴塞罗那留下的一切全盘推翻。事实的确如此，范加尔一上任便大刀阔斧，愤怒的克鲁伊夫发挥自己能言善辩的特长，在自己的专栏对范加尔大肆批判，这一批就是三年。而对于本就自我的范加尔来说，这辈子最不愿顺从的恐怕就是克鲁伊夫了，于是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

(图)范加尔接手巴塞罗那

据范加尔回忆，在克鲁伊夫的批判下，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范加尔的狂妄是有上限的，在克鲁伊夫面前，他踌躇了。类似的事情发生在里瓦尔多和范加尔的碰撞中：面对世界足球先生不肯踢边路的挑衅，范加尔最终妥协，却在日后表示非常后悔。

执教国家队却没能进入2002年世界杯决赛圈，二进宫巴塞罗那遭遇惨败，这两件事几乎摧毁了范加尔，直到阿尔克马尔时期，范加尔才重新恢复了自信。

【依然狂妄和依然天真】

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范加尔所谓“狂妄”的一面更多是其自我伪装和媒体渲染的结果。当然，他依旧保有天真的一面，在更衣室脱裤子，在夺冠庆祝时假装跳楼，抑或在新闻发布会上语出惊人，都是他真实一面的体现。

苏锦专栏：问君能有多大仇，闹到法庭才罢休

(图)拜仁夺冠庆祝，范加尔假装跳楼

而克鲁伊夫依然保留着狂妄的一面，他需要范加尔不入侵他的“领地”。偶尔在专栏中批判范加尔，其实并不需要被赋予太多内涵，毕竟“球圣”声讨过的人可以站满一整个足球场。

但是当“领地”被入侵时，克鲁伊夫便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范加尔是不受控制的。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这一幕：阿贾克斯趁时任董事克鲁伊夫到巴塞罗那开会，任命范加尔为球队的体育经理。得知真相后的克鲁伊夫出离愤怒，将阿贾克斯告上法庭，最终闹到辞职，而范加尔也没能获得职位。

苏锦专栏：问君能有多大仇，闹到法庭才罢休

(图)克鲁伊夫状告阿贾克斯

如今，范加尔正在执行一项艰难的任务：让曼联重回巅峰，而已到古稀之年的克鲁伊夫依然坚持更新专栏，偶尔对范加尔批评一番。当被问及和范加尔的恩怨时，克鲁伊夫说：“这都是你们媒体，想搞个大新闻，其实我和范加尔没有什么矛盾。坐下来谈话？有什么不可以？当年他是我的助理，我们每天都坐在一起工作。”看吧，克鲁伊夫嘴上说没矛盾，却没忘记要在范加尔面前显示老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