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一代不复返——自掘坟墓的罗马尼亚足球

对于罗马尼亚足球来说，近几年的状况如同亲手将自己送进坟墓。哈吉当年曾说，罗马尼亚足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自爆。现在看来，哈吉的话应验了。

黄金一代不复返——自掘坟墓的罗马尼亚足球

让我们回到多年以前，准确的说是1998年。在那个年代，罗马尼亚曾是世界顶级强队，坐拥哈吉、波佩斯库、伊利耶和佩特莱斯库等一大批青年才俊。当年的法国世界杯，罗马尼亚队过关斩将闯入决赛圈。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世界杯开赛前的一场与巴拉圭的热身赛。
这场比赛在罗马尼亚劲旅布加勒斯特星队的主场进行，罗马尼亚全场压制对手，最终却遗憾告负。期间，球迷们曾多次对一些球员的致命失误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罗马尼亚的当家球星，球队的精神领袖哈吉情绪失控当场崩溃，并在之后的采访中说出了下面这段经典的话：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们一直隐瞒着罗马尼亚足球糟糕甚至是可怕的内部环境。其实我们一无所有，根本没有足球可言。想想我们国内俱乐部的表现吧。这种糟糕的环境使我们更需要球迷们的支持，我们会永远记住今天的比赛。罗马尼亚足球衰败了，一切都结束了，不出两三年，一切都会结束了。”
18年过去了，罗马尼亚人逐渐意识到了当年哈吉的话是多么正确。1998年之后，罗马尼亚再也没能打入任何一届世界杯，而这种颓势丝毫没有终止的迹象。本赛季，罗马尼亚联赛没有一只球队打入欧洲赛事。目前，唯一支持着罗马尼亚国内俱乐部生存的救命稻草是电视转播收入。
那么罗马尼亚足球究竟是怎样落到这般田地的？这些年的罗马尼亚足球究竟发生了什么？曾经在1994年攻入阿根廷两球的罗马尼亚队哪去了？曾经在1998年世界杯和2000年欧洲杯上双杀英格兰的巴尔干雄狮哪去了？曾经在2006年欧冠四分之一决赛上演过布加勒斯特德比的东欧铁蹄哪去了？或许这些是罗马尼亚球迷们多年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黄金一代不复返——自掘坟墓的罗马尼亚足球

客观来讲，罗马尼亚足球的衰落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原因说起：俱乐部老板贪腐、财政违规操作以及缺乏长远规划。
【俱乐部老板贪腐】
在罗马尼亚足球近些年的历史中，有多位俱乐部老板曾先后因为贪腐问题入狱。他们出版过很多书籍，其名字更是令人感到讽刺悲哀，例如，《竞争》、《来自投资者的足球指南》、《足球俱乐部管理》、《结构与组织》、《运动员性格——成功的先决条件》和《足球未来规划》等等。
在位于日拉瓦以及康斯坦察县内的两所监狱中，诞生了罗马尼亚足球史上大量的文学作品，另外还有来自那些身陷铁窗的俱乐部老板们的前车之鉴。
“哈吉是罗马尼亚足球界中唯一一个还没被贪腐所侵蚀的人。”这条言论来自Ioan Becali，一位曾因逃税而入狱的足球经纪人。从他的话来看，罗马尼亚足球内部充斥着贪污腐败，管理模式也混乱不堪，而他本人多多少少也要为此付一些责任。

黄金一代不复返——自掘坟墓的罗马尼亚足球

(图)足球经纪人Ioan Becali
20世纪初，罗马尼亚很多豪门俱乐部可以说陷入俱乐部老板的魔爪之中，这些臭名昭著的富商们挥金如土，然而他们的兴趣却不在足球，结果是这些豪门不得不长期遭受财政危机。
当时曾有公众质疑称，这些投资者仅仅是想利用足球在短期内为自己盈利，而并没有打算真正的将足球发展作为自己的投资理念。
一些投资者只是想通过豪门俱乐部的在罗马尼亚国内的地位来为自己获得名利，同时扩大自己的生意规模。他们中的一些人只在乎利益，根本没有发展足球的意图，殊不知，后者才是名利双收的正道。
关于这一点，罗马尼亚球队乌尔济切尼可以很好地说明问题。乌尔济切尼成立于1954年，是一只很小的俱乐部。2009年，球队获得了队史第一座联赛冠军，并一举杀入欧冠。尽管在欧洲赛场上遭遇了一系列惨败，但是这次欧洲之旅为球队带来了相当可观的电视转播收入。而当这些钱进了俱乐部老板Dumitru Buscaru的腰包之后，他立刻宣布从乌尔济切尼撤资。
突如其来的撤资让乌尔济切尼不得不变卖大量的核心球员以偿还债务，其结果是球队在赛季末惨遭降级。而由于球队未能获得罗马尼亚乙级联赛的参赛证，俱乐部不得不决定退赛，随后球队解散。在区区3年的时间里，乌尔济切尼从一只在球队55周年庆典首次杀入欧冠的新贵变成了一只被国内联赛除名的颓唐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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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传奇大师哈吉

无独有偶，相似的故事在另一只罗马尼亚球队加拉茨的身上也发生过。2011年，加拉茨斩获联赛桂冠，并杀入欧冠正赛。赛季末，这支球队同样因为俱乐部老板的撤资而不幸降级。
尽管很多俱乐部老板都因为贪腐问题而入狱，但是其中很多人只是短期服刑。在出狱之后，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重回足球领域。
在罗马尼亚顶级联赛中，贪污腐败和弄虚作假早已司空见惯。在九十年代和二十世纪初，假球现象屡见不鲜。而对于球迷来说，比出现腐败问题更令人惊愕的是，这些严重的问题竟然能够长期隐藏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罗马尼亚足坛的高层们在多年的工作中形成了一种类似美国黑手党的权力体系。而更令人咋舌的是，几乎每位高官都有一个“黑帮”代号。比如，前罗马尼亚职业联赛主席Dumitru Dragomir被称作“国王”；比斯特里察光荣队的老板Jean Padureanu被称为“教父”；罗马尼亚足球联邦主席Mircea Sandu淡出公众视野许久却从未被调查。如果要对罗马尼亚足球的经济问题以及比赛方面的违规操作进行深入调查，那么这套权力体系一定首当其冲。
与此同时，罗马尼亚的俱乐部球队遭受了一段很长的黑暗时期。由于罗马尼亚职业联赛被公认为是欧洲最弱的联赛之一，俱乐部老板们拒绝再对自己的球队提供支持，退赛以及拒绝办理参赛证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也导致球迷数量锐减。
2003年，一位先前提到的俱乐部老板，Dumitu Sechelariu，曾在一档电视节目上承认，他本人已经参与假球行为很长时间，另外，他还表示，在国内有一个由很多俱乐部老板组成的假球组织，最后他表示希望大家停止打假球的行为。尽管这或许是在“足球打假”领域的一个转折点，但是长期以来假球造成的影响已经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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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Dumitu Sechelariu
尽管罗马尼亚也确实存在足球界的有识之士，他们希望能够切实提升国内联赛的水平，但悲哀的是这样的人只是凤毛麟角，大部分投资者最终往往是卖掉了自己的球队，取消经济支持，并将自己最好的球员统统卖给了能出高价的买家，在大捞一笔之后扬长而去，结果无疑是将罗马尼亚足球丢进了腐败和财政危机的深渊之中。如果一个联赛的上层建筑是这套体制中最腐败的环节，这个联赛怎么可能正常运转，又何谈复兴？
【混乱的财政管理】
德勒会计事务所是足球领域最权威的经济分析机构。他们将一个俱乐部的财政收入划分为三个来源：比赛日收入、转播收入和其他商业收入。如果你有兴趣查询罗马尼亚足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初的财政状况的话，你会发现这是全欧洲管理最为混乱的联赛之一。
罗马尼亚联赛的转播收入微乎其微，球队几乎没有周边商品销售业务，球场也经常空空如也。那么罗马尼亚的俱乐部究竟是如何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俱乐部老板们只是将他们的球队当做玩具，每当球队需要钱的时候，他们就为球队提供一部分资金。但是当他们停止投资或者无法继续投资的时候，球队就会陷入崩溃状态。
这就是像布加勒斯特快速这种拥有悠久历史和大量拥趸的传统豪强降级的原因，同样也是像瓦斯鲁伊这样的无名之辈在奇迹般的打进欧冠之后立刻销声匿迹的原因。另外，这还是像克鲁日这样的，曾在2012年欧冠击败过曼联，但现在却因为无力偿还债务被罗马尼亚足球联邦禁赛的原因。而布加勒斯特迪纳摩和加拉茨这些球队的破产也要归咎于此，为了生存，这是这些球队唯一能做的事。
对于罗马尼亚球迷来说，见证自己的国家队从八十年代的辉煌走向如今的衰败，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破旧又空旷的球场以及低水平的职业联赛根本无法培养新一代的罗马尼亚球迷，国内的新兴才俊也都在年轻时离开了祖国。而多家俱乐部由于财政问题又不得不通过变卖球员来维持生计，这又让原本就很严重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在现在的罗马尼亚足坛，引进大牌球员这种事几乎已经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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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布加勒斯特星
2015年夏天开始，除了布加勒斯特星还有能力引进球员之外，其他的罗马尼亚球队全部只能签约自由球员。
不过，2014年出台的一项新的转播方案还是给罗马尼亚足球带来了些许慰藉。这套新的方案建立在财政收入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如果俱乐部管理得当的话，他们至少会拥有足够的资金来维持生计，保证球队不至于遭遇破产的厄运。
除了布加勒斯特星队拥有每年1500万欧元的巨额预算之外，其他的罗马尼亚俱乐部均依靠电视转播收入来作为球队的主要资金，许多球队的电视转播收入已经占到了全部预算的70％以上。罗马尼亚联赛的官员和代表们对各支球队的财政状况进行了评估，结果显示，如果取消电视转播收入，那么罗马尼亚国内仅有5只球队能够继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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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Gigi Becali将布加勒斯特星带向灭亡
而经济问题的背后还有着更加隐晦的问题，那些所谓能够生存下来的球队，往往是由政要或者市政厅来提供经济支持，很明显，这些球队只是被当作了政治筹码。
如果一个联赛既没有一套健全的体制，又没有理性的投资者，那么这个联赛的俱乐部确实很难生存下去。足球是一个金钱游戏，所以，将你的钱投在哪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缺乏长远规划】
如果我们打开电视，浏览体育频道，翻阅罗马尼亚足球报纸，或者浏览体育网站，我们会很容易发现罗马尼亚国内联赛目前的糟糕处境。
对于罗马尼亚足球来说，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规划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在这种投机至上，俱乐部老板只想捞一笔就走的情况下，想要做出长远规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20年后罗马尼亚足球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悲观的人可能会认为跟现在没什么两样，乐观的人或许会畅想出一片美好的前景。
除了几个由国内足球联邦所有的青训机构之外，罗马尼亚甚至已经没有预备队联赛了。很多天才球员在成年之后就湮没于人海，要么被迫出国寻找机会，要么就此挂靴。
另外，由于真正信赖并敢于启用年轻球员的教练寥寥无几，而罗马尼亚足球的现状又要求俱乐部必须在短期内拿出成效，所以对于年轻球员来说，这样的国内环境让人别无选择，只能离开。那些相对幸运的年轻球员，会被一些大俱乐部签下，但是结果往往是沦为替补，无法获得足够的锻炼机会。
悲哀的是，那些本应该帮助球队实现发展和进步的人却因为拿了不该拿的钱而进了监狱。布加勒斯特星，罗马尼亚最重要的俱乐部，关闭了自己的青训营，原因是俱乐部老板认为长远的规划没有意义，而是更愿意去签约已经成名的球员。顶级联赛的小球会同样更愿意去签约当打之年的自由球员，而不是一点点培养年轻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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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本届欧洲杯上的罗马尼亚国家队

虽然近年来罗马尼亚还是出现了一些独立的青训机构，但他们所招募的青年球员并不多。而现实是，罗马尼亚球员最好的机会在西欧，那里有想要引进年轻球员的球队。
因此，每年都会有球探将罗马尼亚16岁以下的球员带到英格兰、西班牙和意大利去试训，因为他们希望能够在这些被罗马尼亚联赛忽视的孩子中找到真正的天才。而这样做的风险是，在这些孩子成才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祖国是怎样的一番现状，他们很可能选择拒绝为罗马尼亚出场，而代表自己效力的球队所在的国家比赛。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青训机构带来的微不足道的慰藉也会很快荡然无存，因为他们培养出的球员最终却为其他国家效力。
哈吉当年的话再一次回荡在我的脑海。或许，我们这些罗马尼亚球迷都愿意相信目前出现的这些问题是周期性的。我们愿意相信，20年前我们拥有哈吉，然后我们跌入低谷，那么再过20年我们还会有另一个哈吉。但是，目前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和复杂的多。
如果你看过罗马尼亚甲级联赛，你就会发现，其实罗马尼亚根本没有多少出色的球员。罗马尼亚，这样一个曾经是巴尔干地区足球热土的国家，已经无力培养出顶级球员。而更加悲哀的是，1986年布加勒斯特星队夺得欧冠的辉煌在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童话，一场梦，一场我们不愿意在现在这种处境中回想的梦。

如果将罗马尼亚足球目前的问题统统归咎于高官，这或许有些过于绝对。正确的解释或许是，从缺乏长远规划到管理制度混乱，再到青训系统不完善，每一环都有问题，环环相扣，密不可分。如果想真正从本质上改变罗马尼亚足球，需要的是一个至少20年的规划和方案，而不是2年的规划。
在足球从七八十年代的浪漫时期过渡到当今的现代时期之后，罗马尼亚足球和其他国家之间似乎出现了难以逾越的鸿沟。现在的罗马尼亚足球像一部被抛弃在火车站的旧马车，就像当年哈吉说的：“罗马尼亚足球衰败了，一无所有。”
我们只能期望，他的预言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