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聊球：一个老球迷的匆匆那些年

        昨晚看完了《天下足球》特辑《劳尔.指环王》的下半身，呸！下半集，那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影像如水一般，让风干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于是想写一些东西，关于劳尔，实则关于自己。谈不上新意，只是心意。
        
        表哥老王，81年生人，长我五岁，偶像是苏克，号称左脚会拉小提琴的那位。98年世界杯，苏克随克罗地亚获得铜牌，本人还获得金靴。而决赛顶进两粒头球的齐达内有过蹬踏沙特球员而遭禁赛的污点。那年的世界足球先生是齐达内，苏克排第三。

        好长时间里，老王如祥林嫂一般愤懑此事。而我，在追逐劳尔之余，也留意了一下这位和劳尔一样是左撇子的皇马前辈。那时的苏克转会去了阿森纳，之后还去了西汉姆联，给我的印象：替补，不过尔尔。我常以此揶揄老王：你说你踢球水平不行，偶像水平也不济。他脸红脖子粗的一副“能动手就别吵吵”的姿态，每每吓得我连跑带颠去搬救兵。
        
        2000年欧冠决赛，劳尔长途奔袭后左脚右脚慢动作的进球看的我如痴如醉。在球场上模仿他的每个动作，虽然没有戒指，但并不妨碍我摆出类似的庆祝手势。

        欧洲杯小组赛对南斯拉夫，我定好闹铃，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电视是调成无声了，可伴随着最后阿方索的绝杀是我嗷的一嗓子。一顿被收拾是在所难免了。
        
        那时没有网络，小伙伴们唯一的新闻来源就是《体坛周报》。黄健翔应聘央视的故事和周文渊、林良锋们的文字给了我稍许模糊的指引：这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我的同桌是个姑娘，单名一个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给我买报纸。每周一的午后，回到教室，一份《体坛周报》必躺在我的桌上。那群小狼友，呸！小朋友，起哄之余也跟我借了光。我权当这是对我平时给她讲题的感谢。

        有个小伙伴跟我说：“她喜欢你。”

        “得了吧。”

        “你是不是傻？”

        “呵呵。”

        日子就这样过得飞快。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缺根神经。
        
        待我上了高中，一拍大腿开了窍：我应该把报纸钱还给人家的。只恨青春太短，熟得太晚。我跑去山上，对着天空喊自己的名字：“你个大傻叉！”山里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02年世界杯，不用熬夜看球了。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卡马乔那湿漉漉的两片腋下。那时下午要上课，晚上有作业。没有时差的韩日，看似离得近，反倒连机会都少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摆盘之于人生总是很有趣。
        
        正是年轻气盛的日子，自有一套体系标准评判他人的高下：罗纳尔多是外星人？在我这儿也就长相像外星人罢了，苏珊娜那么好的姑娘你都辜负，玩去吧。贝尔萨的3313很带感，但是西蒙尼竟然使诈小贝，团成一团圆润走开吧。齐达内，踢球挺优雅的，十几年如一日地每天清晨摘花送给太太，但是在尤文图斯的最后一个赛季，三场欧冠小组赛拿俩红牌，下脚太黑了，凉快去吧。贝克汉姆……维多利亚讲过一件事，和朋友在外聚餐，小贝宁愿把气氛搞得很僵，也是滴酒未沾，虽然换的发型看的我不爽，但暂且留下吧。最后一定是劳尔站在中央。

        人生虽然不能往回走，但庆幸的是还能往回看：明明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而已，非得列出一二三四来证明着理所当然。
        
        2004年高考。我认真地估完分，认真地填写了志愿。当年浮浅的意识早已生根发芽野蛮生长，没有苦心积虑地琢磨，只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人大新闻系。因为只有包括人大在内的三所大学对理工科提供新闻专业。

        那天下午，教语文的张老师找我：“你把考试的作文写一份给我。” 到时候你去满分作文的专栏看不就好了么。当然这话只能想，不能说。

        之后母亲来了，张老师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的意见是作文很有可能归为跑题档，至少应该把估分减去30分。”这是什么破老师！呜呼哀哉！我想骂娘，惊觉我娘就在身边。

        后来自然是采纳了张老师的意见，也是被事实印证的意见。再后来被母亲拖着去感谢这位大恩人。张老师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那年欧洲杯上的劳尔和我一样郁闷。我就看着劳尔孤身一人陷入葡萄牙的防守之中，被卡瓦略、马尼切一次次地铲到在地。他垂头离开里斯本球场。我把目光从电视拉回到我该面对的现实。
        
        想起来2001年世界足球先生的颁奖仪式上，铜球奖得主劳尔站在菲戈和贝克汉姆旁边。两相对照，劳尔的笑容腼腆羞赧。那时我说劳尔才24岁，某天一定可以站在中间的位置。
        
        是的，没关系的。我还可以参加转专业考试，或者跨专业考研，甚或出国。条条大路通罗马。

        可是。。可是。可是一如年轻时的爱情，我们总忍不住许下各种诺言各种誓言。在时间一抓一大把的时候，我们总会给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出路，可你清楚每个人的命运都有不由自主的部分。把事情推到明天，推着推着就把发际线推高了。终于发现，到了头发一抓一大把的时候。总是这样。都是这样。

        08年，看了一届没有劳尔但西班牙却夺冠的欧洲杯。我无法体会身为看客的劳尔该是怎样的五味杂陈。这，就是命运。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境遇，只能用命运来解释。一如我自己毕业之后的何去何从。
        

        就是这样。劳尔离开马德里，从德国到卡塔尔到美国，从清秀瘦削到胡子拉碴，渐渐地淡出我的视线。我呢，忙碌劳作，从为人子到为人夫到为人父，从排斥家长做主的叛逆到如今给自己的儿女灌着英语法语，换儿女情长为家长里短。周华健的《花旦》真是应景：

        也许，动了我的情，乱了你的心

        蓦然回首，是谁的人生

        也许，抖落了一身风尘

        也许，不到白头热情不会冷

        也许，幻化了乾坤，迎来了掌声 歌声悠悠，流过梦一样人生
        
        彼时，单位来了一个大四实习生小王，喜欢C罗。偶尔一起踢球，偶尔聊聊球事。他揶揄没有劳尔的西班牙称霸足坛以及C罗更高的进球效率。我拿贺炜那套说辞作防守：“你只是没有见过他风华正茂的日子。陪着他越过人生的高峰，这是我私藏的幸福。”后来再见他贱兮兮的样子，我忍不住脸红脖子粗起来：“当年为了菲戈顺利转会，他让出了点球权；再者说那么多巨星要分摊开火权的。现在C罗进球多是天时地利人和方方面面因素配合才能做到的！时势造英雄！懂不懂？不懂你还不用……别拿数据当真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用贺炜那套词维护C罗的！”看着小王错愕的样子，我忽然就想起了老王当年的样子。
        
        《兄弟连》里有句台词：我只是和英雄一起战斗过。苏克是老王的英雄，老王们就坐在观众席前排看着苏克们在中央舞台。然后舞台的中央换成了劳尔们，观众席的前排位置也换成了我和我的同龄人。如今则是小王们和C罗们。循环往复。概莫能外。

        小王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找来一位盛世美颜，想让我和他一起体会黑的乐趣。我拿kindle指给他。

        “the art of war？战争的艺术呗。”他还是贱兮兮的嘴脸。

        “这是一个巴西记者从巴西到葡萄牙到西班牙一路跟随迭戈科斯塔写的传记。有意思的是《孙子兵法》的英文译名就是《the art of war》。”

        “然后呢？” “所以足球场就是生活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会有各种版本的故事和事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讲求和追求。罗素说得好：参差百态乃幸福本源。”

        “呵呵。”
        
        前段时间，我和家人去世纪坛看摄影展，其中有一张沙洲的照片，特别之处在于它不像拍出来的，倒像画出来的。于是我的装B癌并发症又犯了：“我跟你讲，这摄影师按快门就好比狙击手的工作，讲究一击即中。你看这照片的构图……”唾沫星子正飞溅呢，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B孩子：“妈妈，你看！这里有字。”那照片下面分明有一段摄影师的说明文字：这张似水墨画的照片，本有一只白鹭单腿立在那里睡着，就在我一切就绪准备拍下它的时候，不小心弄出声响，它受惊飞走了。

        呵！呵！我让你受精！
        
        自媒体的时代，我们总是急不可耐地以自己的片面性为基础表达观感。都在盲人摸象，可求索哪里会有止境。

        我们生在母亲的羊水里，活在别人的口水里。是为生活，从来不易。

        说穿无非两点：1、平常心，被人黑、黑别人、和别人嘿嘿嘿或者黑自己，有修养根植于内心最要紧；2、人抵挡不了时代的洪流，但我们至少可以独善其身。

        张老师去年因乳腺癌过世了。我想起高考前两天离校时他特意叮嘱我说，咱就老老实实写一篇议论文，摆两个论据，写几句漂亮的收尾，妥妥的五十分比剑走偏锋要好。我回视着张老师当年看我的眼神，他的难过和遗憾分明比我还要深切。
        
        无非就是这样，先是对过来人的说教不以为意，蹉跎掉青春后发觉自己业已进入过来人的行列。也许《周易》里的殊途同归就是这个道理。 lemons to lemonade. 这是一个老汉的故事。 那么，你的故事，讲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