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苏联记：前苏联球员向西欧诸国的大迁徙

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一大波天赋异禀但被大大低估的球员由东向西涌入西欧。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苏联，当时这个庞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同盟正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

民族主义在各加盟国重新兴起，在爆发了一系列的政治动乱后，一度强大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开始被肢解，各成员纷纷从苏联版图中分裂出去。苏联解体是上世纪最大的政治体系崩坏事件，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的后果，其中之一便是曾经盛极一时而神秘难测的苏联足球彻底瓦解，但是西欧主要足球国家却因此而大大受益。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苏联经历了一场平静但大规模的人才流失，涉及到各个领域的社会精英，这一现象主要归咎于时任苏联总书记戈尔巴乔夫领衔的苏共改革放松了对国家体系的管控。足球领域也没能幸免，1987年6月，从莫斯科鱼雷队转投奥地利维也纳快速的中场球员谢尔盖-沙夫洛(Sergey Shavlo)拉开了人才西去的序幕。

(图)苏联“末代总书记”戈尔巴乔夫

不到一年时间，形势愈演愈烈：1988年3月，奥列格-布洛欣(Oleg Blokhin)，在那之前20年苏联体坛最出色的运动员离开了基辅迪纳摩，加盟了奥地利的福尔韦茨俱乐部——一家刚刚升入奥地利甲级联赛的小球会。当时这位乌克兰历史上的传奇前锋已经35岁了，状态已经大不如前，所以他的离开并没有对苏联足球顶级联赛的整体水平产生重大影响，但是其象征意义非同小可。在列夫-雅辛(Lev Yashin)之后，布洛欣可以说是苏联足坛最伟大的天才。可以想象，像他这种极具影响力的人物想要移居国外，放在之前的年代是绝不可能的。

几个月后，另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亚历山大-扎瓦洛夫(Aleksandr Zavarov)，1986年的苏联足球先生，在1988年的欧洲杯上发挥惊艳，帮助苏联队获得了亚军，但是大赛结束短短几周后，扎瓦洛夫就加盟了意甲豪门尤文图斯。

(图)前苏联“金童”布洛欣

我们可以认为布洛欣的离开是一位迟暮英雄的一时冲动，但扎瓦洛夫则完全不同。苏联联赛失去了一位风华正茂的顶级球星。同年的11月，里纳特-达萨耶夫(Rinat Dasaev)，莫斯科斯巴达的钢铁门神，国家队的主力门将，也投奔了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塞维利亚队，这意味着截止到1988年末，苏联足坛已经失去了三位最著名的球员。

这就像打开了蓄洪的闸门，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那时，除了极少数的例外，苏联依然严格禁止足球运动员离开国境，并且将他们注册为国家机构名义上的公务人员，而各俱乐部也统一由国家掌控，这就形成了一套自上而下的铁幕，使球员们出国无门。虽然留住了球员，但这种强制性的措施也使球员们难以发挥自己的最大潜力。

饮散离亭西去

但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事情有了转变，私有制开始蔓延，政治气氛更加宽松，基辅迪那摩在这一潮流中走在了前列，球员们看到了逃离苏联桎梏追求物质利益的大好契机。在1989年，有更多的苏联优秀球员转会到了国外，其中最著名的包括1986年的欧洲足球先生，“苏维埃闪电”别拉诺夫(Igor Belanov)、谢尔盖-阿列尼科夫(Sergey Aleinikov)以及亚历山大-博罗久克(Aleksandr Borodyuk)等大名鼎鼎的人物。

(图)别拉诺夫

但是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高潮发生在苏联解体的最后阶段，同时也是苏联顶级联赛停止运行的最后两年——1990年和1991年。前苏联很多成员国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比如立陶宛、摩尔多瓦以及格鲁吉亚，随着来自这些加盟共和国的球队的脱离，苏联顶级联赛日益萎缩。

格鲁吉亚球队第比利斯迪纳摩队(Dinamo Tbilisi)是1981年的欧洲联盟杯冠军得主，他们于1989年正式脱离了苏联联赛，紧接着是立陶宛的维尔纽斯萨尔格里斯队(Zalgiris Vilnius)和格鲁吉亚的古力亚兰奇胡提队(Guria Lanchkhuti)。1991年的苏联顶级联赛是最后一届苏联联赛。随着苏联的正式解体，一共有12支球队脱离了苏联顶级联赛，人才流失的问题急剧恶化。

(图)前苏联足球先生扎瓦洛夫

而西欧的俱乐部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随后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开发新市场的绝佳时机，然后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行动。当时的前苏联球员们正为了生计一筹莫展，而西方国家的俱乐部在试图引进他们时不惜一掷千金，面对着成千上万的马克、里拉以及比塞塔，再联想到身上那少得可怜的卢布，这样的诱惑是难以拒绝的。在2005年前第聂伯罗主帅叶夫汗-库彻雷夫斯基(Yevhen Kucherevskyi)与《卫报》专栏作家乔纳森-威尔逊进行了一番对话，说道：“在前苏联，足球运动员的收入还比不上英格兰的一个清洁工。”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前苏联的球员都对西欧足球俱乐部趋之若鹜了。

基辅迪纳摩在洛巴诺夫斯基的率领下于上世纪80年代成为了前苏联足坛的一支劲旅，他们是受这股西进潮流影响最大的球队之一。这支乌克兰球队中有11名球员入选了参加1988年欧洲杯的前苏联队，但是在欧洲杯结束后短短三年时间里，所有11名前苏联国脚都离开了球队。一支欧洲足坛最强大的球队就这样伴随着一波转会风潮而支离破碎。从1988年到1991年，离开球队投向西欧怀抱的共有17名球员。

(图)洛巴诺夫斯基雕像

基辅迪纳摩绝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其他一些冲到严重冲击的球队包括莫斯科斯巴达、莫斯科中央陆军以及圣彼得堡泽尼特，他们都无力阻止自己的优秀队员离开。好比莫斯科斯巴达，他们在上世纪80年代末坐拥“黄金一代”，赢得了1987和1989两届苏联联赛冠军，但是他们对苏联人才的流失感到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批天才球员纷纷离去——包括瓦吉兹-希迪亚图林(Vagiz Hidiatullin)、谢尔盖-拉奇奥诺夫(Sergey Rodionov)以及伊戈尔-沙利莫夫(Igor Shalimov)等人。1990年，在总共77笔对外转会中，有32笔是直接转向了国外俱乐部，而到了1991年，这个数字变成了39对94。

这些资源流失一开始只体现在联赛方面，而后国家队也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牵连。在1988年的欧洲杯上，苏联队所有的球员都来自本国联赛，而到了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大名单中所有22名球员中，有7名球员都来自其他国家联赛，包括达萨耶夫、阿列尼科夫、博罗久克以及扎瓦洛夫等名将都来自外国联赛。在苏联宣布解体后，在1992年欧洲杯上继承苏联衣钵的是独联体，当时独联体所有20名球员中有多达11人来自国外联赛。

(图)前苏联著名门将达萨耶夫

各不相同的境遇

对于西欧的足球观察者们来说，这些从东方涌入的球员乍一看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与其他球员截然不同，沉默而神秘。当时苏联球员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他们沉默寡言，并持有严谨的态度。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苏联国内都有着杰出的成就，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被寄予厚望，不过当这些人加入一支拥有多国文化的球队时——很多欧洲球队都是这样，往往很容易陷入迷失。

许多名声显赫的球员都难逃这一怪圈。边锋多布洛沃斯基(Igor Dobrovolski)在1990年加盟了卡斯特里翁——他可是当年的苏联足球先生，但他在西班牙的第一个赛季仅仅打进了三粒进球，之后开始了在西欧的漂泊生涯，然而无论多布洛沃斯基走到哪里，情况都没有任何好转。

(图)米哈伊利琴科

和他有着相似遭遇的还有1988年的苏联足球先生阿列克谢-米哈伊利琴科(Alexei Mikhailichenko)，在1990-91赛季为意大利桑普多利亚效力过程中，米哈伊利琴科在总共24场比赛中也只打进了三粒进球，不过和多布洛沃斯基不同的是，当他被打发到苏格兰格拉斯哥流浪者队后立刻找回了状态，并被时任流浪者队主教练沃尔特-史密斯称赞他的到来是“一笔超值的买卖”。

乔纳森-威尔逊在《幕后》一书中称扎瓦洛夫转会尤文图斯为“一次彻底的失败”，并且挖苦谢尔盖-尤兰为“一个大腹便便的外国球星”。伊恩-法雷尔是《胜利星期六》一书的作者，，他称别拉诺夫“还没有准备好适应西方社会”，并将他转会门兴格拉德巴赫的决定称作“一场灾难”。而其他赢得过苏联足球先生荣誉的球员，比如费奥多-契连科夫(Fyodor Cherenkov)以及安纳托利-捷米亚年科(Anatoliy Demyanenko)在转投西欧联赛时都已经过了自己的巅峰期，表现不及以往倒可以理解。

(图)苏联的解体使拥有达萨耶夫、别拉诺夫、普罗塔索夫、扎瓦洛夫以及米哈伊利琴科等顶级巨星的苏联队土崩瓦解

事后一些观点认为这些在苏联国内声名显赫的球员之所以到了西欧就一路走跌，大抵是因为他们遭受到了严重的文化冲击，并且被西方声色犬马的社会风气所腐蚀。他们的话隐隐有站在道德高度上批判球员们的意思，认为是金钱的邪恶力量导致了这些明星球员的堕落。

不过安德烈-坎切尔斯基(Andrel Kanchelskis)的存在却是对他们一记有力的回击。坎切尔斯基在1991年离开了顿涅斯科矿工加盟了由弗格森挂帅的曼联，并且凭借出众的发挥为前苏联球员挣足了颜面。坎切尔斯基是一位出生在乌克兰，用着立陶宛国籍的俄罗斯国脚，他来到曼彻斯特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为了球迷们的宠儿。他那华丽无比、直来直去并且干净利落的踢法迅速地使他在那个以肌肉为主的联赛中脱颖而出。

(图)在曼联取得成功的坎切尔斯基

在首批离开苏联故土前往西欧打拼的球员中，有的人很快迷失，但有些人却能迅速适应环境并取得成功。亚历山大-莫斯托沃伊(Aleksandr Mostovoi)是一位性格跋扈但才华横溢的中场组织者，他于1992年离开了莫斯科斯巴达并加盟了葡萄牙本菲卡队，他着实花了一大段时间才适应了新的环境。虽然在葡萄牙经历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但这些考验将莫斯托沃伊磨练成了一位在西班牙足球界备受敬仰的中场统帅之一，在他效力于塞尔塔时期，他和同胞瓦列里-卡尔平(Valeri Karpin)一道使他们的对手晕头转向。

在意大利，伊戈尔-克利瓦诺夫(Igors Kolyvanov)和沙利莫夫成为了泽曼手下的那支佩鲁贾的关键人物，他们二人都凭借着在佩鲁贾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现而跳槽到了更大的球队。

(图)“塞尔塔王子”莫斯托沃伊

与此同时，像达萨耶夫、阿列尼科夫以及另一位苏联足球先生奥列格-普罗塔索夫(Oleg Protasov)这些球员几乎没能在西欧足坛打上自己的烙印，但也绝不至于被称为失败者，他们只是没以前那么出彩而已。这样的评论适合大多数参与了一路向西的前苏联球员，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苏联球员的到来让西欧的球迷兴奋不已并对他们充满了好奇，毕竟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他们曾是剑拔弩张的敌人。

如今，除了俄罗斯(在最近52位得到俄罗斯国家队征召的球员中，只有一人在国外俱乐部效力)，前苏联国家的顶尖球员几乎没有人在国内效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比如一些最出类拔萃的球员——姆希塔良和科诺普良卡(二人都出生在前苏联国家)，都在海外效力。那些效力于大俱乐部的球探早早地就发现了他们身上所具备的潜力，当转会邀约被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很难选择拒绝。

结语

到了现在，前苏联国家的足球人才可以毫不费力地加盟国外球队，这说明自打苏联解体以来，前苏联国家足球人才的流失仍在继续。我们需要铭记，近些年有大批来来自前苏联国家的足球人才正在西欧各主要联赛大放异彩，那些西进的先驱也不应该被我们所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