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伊夫：是球员，是教练，更是一代传奇

        作为令人着迷的球员，值得尊敬的教练，充满才华的足球评论员，这40年间，克鲁伊夫不仅给全世界球迷带来了无数快乐和迷人瞬间，也激励了他们。
        今天是“克圣”克鲁伊夫的诞辰日，谨以此文表达对他的追忆。
        
        当一个名叫约菲-克鲁伊夫(Jopie Cruyff)的少年开始在阿贾克斯一线队训练时，很多一线队成员早已与他相识多年。克鲁伊夫从小到大都在位于阿姆斯特丹东部的俱乐部主场几百码附近的一个球场里踢球。从四岁开始，他就在一线队的更衣室里玩耍。尽管如此，他的新队友们依然对他的到来感到吃惊。并不是因为他出色的球技，而是因为他能说会道。即使是还在踢着球，这个孩子也不会让自己嘴巴歇下来，总是会告诉那些国际级球员们该往哪里跑动。更疯狂的是，他往往都是对的。

        想想这个场景吧，克鲁伊夫拿球被对手包围着，还要向队友指出跑动的方向，像个忙碌的管弦乐队指挥家。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他总是能抽出时间告诉队友(甚至是主裁判、边裁和主教练)该做什么。有时，他也会停下“指点江山”的工作，用一个加速就过了防守队员。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他掌握了“冲刺中的冲刺”这一能力，那就是加速后还能再一次加速。他也能用脚的任何部位踢球，更加增加了防守他的难度。

        当然，克鲁伊夫并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足球运动员。不像贝利和马拉多纳，他还是足球界伟大的思想家，就好像他既是爱迪生又是灯泡。我们不能说是某个人“发明”了英格兰或者巴西足球，因为他们的足球风格是随着时间慢慢积累形成的。但是我们可以说克鲁伊夫——与他在阿贾克斯时的主帅里努斯-米歇尔斯一起——发明了荷兰足球。现如今荷兰队和巴塞罗那的打法，就是20世纪60年代他们在阿姆斯特丹打法的改良版。直到现在，荷兰人才刚刚脱离克鲁伊夫的足球风格，更重要的是，脱离了他古怪的性格。
        
        (图)1996年执教巴萨时期的克鲁伊夫

        约翰-克鲁伊夫(他的名字拼写应该是Cruijff，但人们更喜欢用Cruyff)出生于1947年4月25日。他的父亲马努斯(Manus)是一名给阿贾克斯俱乐部供应水果的杂货商，所以说克鲁伊夫几乎可以看作是在俱乐部里长大的。20世纪50年代，阿贾克斯的教练是英格兰人基思-斯波吉翁(Keith Spurgeon)和维克-巴金汉姆(Vic Buckingham)，经常在他们家里吃饭让克鲁伊夫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可能比他的荷兰语和西班牙语说得还要准确。“我没有接受过长期的教育，”克鲁伊夫2000年在巴塞罗那的时候告诉我，“所以我的一切只是都是从实践中学来的，英语也是这样。”

        克鲁伊夫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马努斯就炫耀说自己孩子将来有一天身价能达到一万英镑。但12岁时父亲的去世，对克鲁伊夫的人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多年之后，克鲁伊夫有时仍会熬夜坐在巴塞罗那家中的厨房里，与父亲进行精神上的交流。在全是男人的更衣室里，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永远要比别人表现得更强硬，克鲁伊夫做到了。有报道说，他在和自己的孩子们玩大富翁时会靠“作弊”赢得游戏的胜利。

        【全攻全守足球的心脏】

        克鲁伊夫在阿贾克斯的首秀很不走运，1-3败走格罗宁根。赛后的大多数新闻报道中都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在那之后，17岁的克鲁伊夫好一阵子都没有踢客场比赛。他的母亲，阿贾克斯俱乐部更衣室的清洁工，规定他只能在主场踢比赛，因为在主场比较安全。

        那个时候的阿贾克斯还处于半职业化阶段，只是阿姆斯特丹东部的一个地区球队。但是克鲁伊夫完成首秀后两个月，也就是1965年1月22日，一位名叫里努斯-米歇尔斯(Rinus Michels)的聋哑学校的体育老师开着他的二手柯达斯进入了迪美亚球场(De Meer，阿贾克斯1996年之前使用的球场)的大门，开始担任俱乐部主教练。他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要把阿贾克斯打造为一家顶尖的世界豪门俱乐部。而他面前这个瘦小的年轻人也与他有相同的野心，六年之后他们就做到了。

        他们开创的打法就是“全攻全守”足球(total football)。“我们从不说这个称呼，因为这是英语里的说法，”阿贾克斯右路飞翼沙克-斯瓦特(Sjaak Swart)这样说道。全攻全守是一种靠快速的一脚传球，球员之间不断交叉换位以寻找空间的打法，每个球员都必须像进攻组织者那样思考。甚至是守门员也可以是进攻的发起者，就像是一个恰巧戴了手套的场上球员。边锋和边后卫的任务则是保持好进攻的宽度。克鲁伊夫在场上可以随心所欲，指挥着管弦乐队即兴演奏。1966年，世界足坛开始注意到这一打法，那天晚上阿贾克斯5-1大胜利物浦，让利物浦上空被迷雾所笼罩。
        
        (图)1968年，费耶诺德的球员被20岁的克鲁伊夫教做人

        当然，克鲁伊夫和米歇尔斯是幸运的。阿姆斯特丹东部一半的年轻人都是当时的世界级球员，比如说一个速度不快的波西米亚人名叫皮埃特-凯泽尔(Piet Keizer)成为了顶尖的左外锋，还有当地一些战争中幸存下来的犹太人，其中一个名叫斯瓦特，经常带着骑自行车载着儿子沙基(Sjakie)去俱乐部。
        但是克鲁伊夫是整个阿姆斯特丹东部最独特的那一个。他的传记作者尼可后来评论说，其他伟大的球员都只是有两只脚，但克鲁伊夫有“四只脚”：在他之前几乎没有人能像他一样那么擅长用外脚背踢球。

        即便在一众老烟枪中克鲁伊夫吸烟的速率也快得惊人，他早期曾对此打趣道，“同样的时间里他们(抽烟速度)都太慢了。”不过他更喜欢在思维的速率方面强调自己的这种“快”。根据克鲁伊夫自己的解释，主要是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跑动的问题。足球是“一项用脑子思考的运动”。克鲁伊夫就像是来自火星的外星人一样：“人们总是这样做一些错事。”


        【反思，再生，重塑】

        克鲁伊夫从不在乎传统，从头开始重新思考一切。他最伟大的一个进球就是一个恰当的例子，在阿贾克斯对阵一支业余球队的友谊赛中，没有摄像机，但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克鲁伊夫向禁区带球面对出击的门将，先转了一下身又开始向自己的半场带球，对方门将紧追不舍直到中线，才发现克鲁伊夫脚下并没有球。不知不觉间，他在没有改变步幅的情况下已经把球用脚后跟送进了球网。


        (视频)克鲁伊夫十大进球
        克鲁伊夫不仅仅只对自己的表现负责任。米歇尔斯告诉他，“如果队友犯错了，也是你的责任，你本应该避免的。之后成为克鲁伊夫队友以及马拉多纳的对手的弗兰克-里杰卡尔德说，马拉多纳可以靠自己一个人赢下比赛，但是他没有克鲁伊夫这种改变整支球队战术来赢下比赛的能力。

        克鲁伊夫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和贝肯鲍尔以及1968年巴黎街头的学生(译注：1968年5—6月在法国爆发的一场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的群众运动)一样 ，都是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他们想要夺取权力，并不顺从主流。在克鲁伊夫之前，荷兰足球运动员都是自己去跟主席讨论薪水的问题。而克鲁伊夫呢，让岳父科尔-科斯特(Cor Coster)处理自己的薪水问题，当时整个阿贾克斯都对此感到非常意外。

        克鲁伊夫能把阿贾克斯的每个人都逼疯，因为他永远在不停地讲话。操着阿姆斯特丹工人阶级口音，说着自己独创的语法，有时还会冒出一些明显就是随机拼凑的句子(比如“them on the right is goat’s cheese”)，别人与他争论时就耸耸肩来避免争吵。克鲁伊夫曾经在谈论自己的职业生涯时，会用第二人称来称呼自己，“最坏的事就是你比别人更了解每件事，这就意味着你要一直说话，不停地纠正别人的错误。”
        
        (图)1973年，克鲁伊夫去巴萨之前为阿贾克斯拼尽全力

        为了解决克鲁伊夫的性格问题，米歇尔斯聘请了两个心理医生到俱乐部来。他也总是很愿意接受新思想，乐意与他们交谈。其中一个心理学家，名叫多尔夫-格伦瓦尔德(Dolf Grunwald)，把一切都归咎于他对父亲的依恋。“他否定一切权威，因为他(潜意识里)会把所有人和自己的父亲做比较。如果他能把米歇尔斯看作是和自己父亲一样优秀的人，我们就能取得进展了。”

        格伦瓦尔德说，当克鲁伊夫觉得我说的话是在攻击他时会变得更加紧张而又话多，但是如果他接受了我说的话又会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他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变：低声细语，或坐着或躺下，话不多，眼眶会有点湿润。”

        不过后来格伦瓦尔德就不受米歇尔斯待见了，克鲁伊夫被送到另一个叫鲁尔夫-齐文(Roelf Zeven)的心理医生那里去了，在那里他躺在沙发上，不停地说着岳父科斯特的事。这是弗洛伊德(Freud，奥地利心理学家)作品里缺少的一个环节：对岳父的依恋情结。

        与心理医生的交谈可能确实有所帮助。1971支1973年间，克鲁伊夫的阿贾克斯连续三次赢得欧洲冠军杯，这是荷兰其他球队从未完成过的壮举。阿贾克斯的主场小到不适合参加英格兰第二级别联赛，球员们的薪水也不及小商店店主赚得多，但就是这样一群人重新塑造了足球。

        可是好景不长，阿贾克斯开始从内部瓦解，克鲁伊夫一手建立的权威反而成为了迫使自己离开的导火索。1973年，球员们聚集在乡村酒店里选举队长，大多数人都投给了凯泽尔，而没有投给现任队长克鲁伊夫。他只身去往了巴塞罗那，球员生涯中再也没能赢下一座欧战奖杯。
        
        (图)1973年，克鲁伊夫与队友庆祝阿贾克斯连续三年夺得欧洲冠军杯

        巴塞罗那支付了很大一笔转会费——500万荷兰盾(合100万英镑)，当时西班牙政府并不同意这次转会，巴萨只能将克鲁伊夫注册为一件农业器械零件才把他带到了西班牙。克鲁伊夫在巴萨的首秀就打进了两球，1973-74赛季，巴萨拿到了阔别14年之久的西甲冠军。赛季结束后克鲁伊夫便赶往西德参加世界杯。

        【球场上的“教练”】

        荷兰国家队很大一部分也是克鲁伊夫的产物。他作为队长告诉中场球员阿里-汉(Arie Haan)，自己会在场上担任自由人。(“你疯了吗？”阿里汉是这样回复的，但后来证明克鲁伊夫的这个想法棒极了)。也正是克鲁伊夫推荐年轻的射手约翰尼-雷普(Johnny Rep)前往阿贾克斯，比赛中有时他会在替补席上大喊“必须让雷普热身！”

        这还不是克鲁伊夫足球生涯里最能说会道的时候，但是却是大多数人开始认识克鲁伊夫和他创造的足球风格的时候。对很多人来说，他们认识的克鲁伊夫就是他唯一参加的那届世界杯上的克鲁伊夫。

        理论上来说，那届世界杯里克鲁伊夫的位置是中锋，但是在场上他无处不在。他会在左路冲刺后用右脚外脚背传中，也会后撤到中场让中后卫防了个空，甚至会跑到后场只是为了发号施令。温格曾经说过一个故事：克鲁伊夫让两名中场交换位置，15分钟又让他们俩再交换一次。对于温格来说，如果没有克鲁伊夫本人在场，很难复制全攻全守足球的流动性。
        
        (图)1977年，米歇尔斯给克鲁伊夫“下达指令”

        荷兰在半决赛中击败了巴西，但在这之后之后一切都不对了。决赛前一天，西德媒体《图片报》发表了一篇头条文章《克鲁伊夫，香槟和裸女》，声称荷兰人在酒店泳池里和半裸美女开派对。克鲁伊夫那天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妻子打电话解释报纸上全是骗人的，他12岁就失去了完整的家庭，之后一生都在追求完整和睦的家庭生活，这种事情的发生让他非常不好受。那通电话，据克鲁伊夫的哥哥亨尼(Hennie)说，就是他在决赛中表现得“像个洗碗布一样”的原因。亨尼还说如果父亲没有那么早就去世，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可否认的是，决赛第一分钟里，克鲁伊夫表现得并不“像个洗碗布”，作为自由人他回撤到后场拿球，带球跑过半个球场，在德国禁区外被对手放倒了。当值的主裁判杰克-泰勒(Jack Taylor)，是伍尔弗汉普顿的一位屠夫，错判给荷兰队一个点球。但从那时以后，克鲁伊夫大部分时间都在本方半场魂不守舍，德国队的贝尔蒂-福格茨完全盯防住了克鲁伊夫，福格茨获得的得分机会比克鲁伊夫还要多。荷兰1-2输掉了决赛，赛后发布会上克鲁伊夫只能说让荷兰女王朱丽安娜减少税收来搪塞记者。

        克鲁伊夫之后在巴萨的四年也大部分很让人失望，没有赢得任何冠军，压力非常大。“如果你不能享受足球，根本就忍受不了压力的折磨。”克鲁伊夫后来这样说道。
        
        (图)1978年，克鲁伊夫挥别了赛场，但很快又回归了

        1978年，年仅31岁的克鲁伊夫退役了，他甚至拒绝了参加阿根廷世界杯的机会。很多外国人误以为他是在抵抗阿根廷军事政权。其实是1974年的“泳池事件”的阴影一直挥散不去，克鲁伊夫因为“家庭原因”没有前往阿根廷。

        一名解说员试图让克鲁伊夫改变主意，甚至还发起了一个活动，克鲁伊夫短暂思考后说，征战世界杯的条件是带上自己的妻子一起去，结果就没有下文了。所以大卫-温纳(David Winner)在《绚烂的橙(Brilliant Orange)》一书中这样写道：“泳池事件“决定了1974和1978两届世界杯决赛的结果，荷兰都输掉了决赛。
        
        1978年10月，克鲁伊夫的告别赛：阿贾克斯对阵拜仁慕尼黑的友谊赛，阿贾克斯0-8输了。克鲁伊夫的球员生涯就这样结束了，但竟然是为了一个养猪场。

        在巴塞罗那，克鲁伊夫和丹妮遇见了一个法国籍俄国人Michel Basilevitch，他是个投机者，丹妮是称他为“世界上最帅的人”。Basilevitch开着一辆租来的劳斯莱斯，说服克鲁伊夫两口子花了一笔巨资买下了一个养猪场。他们赔了上百万，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克鲁伊夫回到了赛场上，去了美国，先后效力于洛杉矶阿兹特克和华盛顿外交家。
        
        (图)1979年，克鲁伊夫在阿兹克特的第一次训练

        尽管克鲁伊夫因为成长过程中都没有多少财富，所以有点爱财，但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钱才复出的。在美国，他可以隐姓埋名，而且再一次爱上了足球。

        像以前一样，克鲁伊夫又引起了别人的愤怒。在华盛顿，他的奇思妙想再一次把英国籍教练戈登-布拉德利和队友们气疯了。有一次，布拉德利给全队讲完战术离开房间后，克鲁伊夫立马起身把黑板擦干净，说：“当然我们要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踢。”

        另一个英国人博比-斯托克斯说，“外交家”买下克鲁伊夫的同时也应该给球员买下一年量用来堵住耳朵的棉花才行。克鲁伊夫也一度对其他人感到十分绝望，宣布自己只会负责进球，其他都不管了。

        在美国的那几年留下了最能突出克鲁伊夫个性的故事：克鲁伊夫和佛罗里达大巴司机的故事。华盛顿外交家刚到达佛罗里达准备前往训练基地，大巴司机就迷路了。克鲁伊夫从没来过佛罗里达，但他径直走到大巴前面说走右边这条路。显然他经常在陌生的城市里给出租车指路，而且一般他都是对的。
        
        (图)1980年，克鲁伊夫转会至纽约宇宙队

        1981年克鲁伊夫回到了阿贾克斯的时候，荷兰人是持怀疑态度的。那个时候的克鲁伊夫非常不信任所有认为他很特殊的人。克鲁伊夫在阿贾克斯从来就是不受欢迎的那一个，那个时候他已经34岁了，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但他真的是为了钱才回来的吗？

        【回家】

        阿贾克斯对阵哈勒姆(Haarlem)是克鲁伊夫回归后的第一场比赛。刚开场不久，他就转身过了两名防守球员，将球挑过门将入网。之后的三年里，只要是有克鲁伊夫上场的比赛，球场里都是座无虚席，人们蜂拥而至只是为了再看他踢一次球。他用外脚背一个30码远的传球给队友，让后者直接面对门将，这样的传球太让人意想不到了，有时连摄像机都跟不上。他也教会了我们点球可以两个人来罚。

        但是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只是他人格魅力的一半而已，教练克鲁伊夫才是最迷人的。“30岁之前我都是凭感觉做事，”他说，“30岁之后我才开始理解我做每件事的原因。”

        克鲁伊夫说的一些话在足球的各个层次都很受用：不要轻易分边，因为很容易就被对手拦截了，这样等于对手一个人防住了我们两个人；不要传球到队友的脚边，而是传到他身前一码远的地方，这样他就能迎着球跑动起来加快比赛的节奏；如果你状态不好踢得很差，只要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抢下球并传给队友。多做几次你会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自信心就回来了。

        克鲁伊夫的足球哲学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几乎每一个荷兰的足球运动员。“这是合乎逻辑的(That’s logical)”——克鲁伊夫经常用这句话解决争论——这也成为了荷兰人的口头禅。
        
        (图)1984年，克鲁伊夫在阿贾克斯的死敌费耶诺德效力

        克鲁伊夫会对每件事情发表观点。他会给伊恩-伍斯南(高尔夫运动员)提供挥杆建议，会说阿姆斯特丹的交通信号灯位置错了。据他的老队友范哈内亨回忆，克鲁伊夫教过自己怎么把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里。之前自己都要和机器“周旋”好久，直到克鲁伊夫告诉他要“迅速，干脆的一扔”，便成功了。
        克鲁伊夫又连续为阿贾克斯赢下两座荷甲冠军。36岁的时候，阿贾克斯给他的薪水不够多，他就转会去了费耶诺德，作为球员的最后一个赛季他再一次获得了联赛冠军。正如他的传记作者尼可说的那样：买下克鲁伊夫不能保证你获得冠军，但能大大增加获得冠军的可能性。克鲁伊夫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尼可收起新闻记者席上的小桌板，起身为这克鲁伊夫鼓掌。尼可说，如果没有这个人，他的人生不会如此丰富多彩。

        以前你可能会觉得只有一种罚点球的方法：对准球门射门。但克鲁伊夫罚点球时先轻轻将球前一推，奥尔森突然上前拿球又传会给克鲁伊夫，克鲁伊夫轻松将球推入空门。赫尔蒙德门将和其他人一样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皮球入网。很多人都批判这样罚点球太冒险而又自负了。

        
        【让人又爱又恨——荷兰有史以来最好的教练】

        克鲁伊夫的执教生涯只持续了9年，他是个聪明而又独特的教练，但让人难以容忍的个性击垮了他。

        他接手阿贾克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振兴荷兰足球。那个时候，所谓的“荷兰足球”风格根本就不存在。荷兰球队也已经很多年在欧战中毫无建树了。

        克鲁伊夫立刻重新引进了“全攻全守”战术，他的阿贾克斯有两个边锋，一个有时会活动中线附近的门将，控球时只有三个后卫。这样的阵型让很多球员都大惑不解。执教初期的一场比赛中，后卫Edo Ophof小跑到教练席边寻求指导。“自己解决。”克鲁伊发出这样的指令，他把这称呼为“自我学习的过程”。很奇怪的是，作为一个赢家，克鲁伊夫从来不在乎比赛结果，有的时候在比赛的过程中他已经忘记了比分，他的眼里只有足球本身。
        
        (图)1985年，担任阿贾克斯主教练的克鲁伊夫

        就像他当时在阿贾克斯效力时一样，克鲁伊夫让阿贾克斯内部总有停不下来的争论。“克鲁伊夫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阿贾克斯前锋约翰尼-博斯曼说，“但好笑的是，他确实每次都是对的。”克鲁伊夫总是能想出一些新奇的点子，他会请来歌剧演唱家乐-贝罗(Lo Bello)教球员们如何呼吸换气。他的一些方法直到现在仍然是荷兰足球的精髓所在：比如说，如果对手攻势很猛，不要换上一名防守球员，而是应该换上进攻球员，这样能迫使对手退到后场开始防守。

        克鲁伊夫的另一成就是重建了阿贾克斯的青训系统。每个级别的青年队都要按照一线队的阵型踢比赛，青年队教练必须把重心放在培养球员而不是争冠上。即使是像博格坎普那样天赋异禀的前锋有时也要踢防守位置，学会防守球员的思维。直到今天，阿贾克斯青训系统仍然是按照克鲁伊夫当时的模式运转的
        
        (图)1988年，荷兰的欧洲杯冠军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克鲁伊夫

        这种“自我学习过程”方法很快就取得了成效。虽然克鲁伊夫没能引进自己最喜欢的英格兰球员格伦-霍德尔，但阿贾克斯赢得了1987年的欧洲优胜者杯。一年之后，荷兰队获得了他们唯一的一座大赛奖杯——欧洲杯。从教练(里努斯-米歇尔斯)，风格到球队整体很大程度上都是克鲁伊夫一手打造的。其中球队的主力——古力特，里杰卡尔德和范巴斯滕，不是和克鲁伊夫当过队友就是在他手下效力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怀疑荷兰足球没有风格了。那就是20世纪60年代在阿姆斯特丹创造出的：不断换位，一脚传球，高速跑动，思想统一。

        20世纪80年代，克鲁伊夫终于成为了祖国的英雄。没有克鲁伊夫，荷兰足球就形成不了传统，没有传统，别的国家的人根本就不会关心荷兰足球。

        【成功不总是开心的】

        关于克鲁伊夫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必须要和他一起工作，从不停歇的批评能把球员们都逼疯。里杰卡尔德正是因为受不了克鲁伊夫的指责便出走ac米兰。中场球员范恩博格谈到为克鲁伊夫效力的感受：“如果我回想那段时光，我学到了一点：怎么不去做某件事。”1987年，克鲁伊夫生命中第三次离开阿贾克斯，就在唐-哈姆森(Ton Harmsen)连任主席之后。但没过多久，哈姆森就因为中风成了残疾人，“这是上帝的惩罚。”克鲁伊夫说。

        奸诈的报纸行业巨头罗伯特-马克斯维尔(Robert Maxwell)用直升飞机把克鲁伊夫带到了英格兰，希望能说服他加盟德比郡。但荷兰人拒绝了，并且回到了巴塞罗那。

        克鲁伊夫像在阿贾克斯一样，重建了巴萨的青训系统，没人他知道把加里-莱因克尔放在右边路上的理由。他因为抽烟差点死过一回，1991年，43岁的他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从此之后不得不戒掉心爱的香烟。这一经历也让他养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爱好，“我这一生观看了很多场手术，”克鲁伊夫说，“胡里奥-阿尔贝托的膝盖手术既有有观赏性也有技术含量。我就在一旁穿着医生的白大褂看着他做手术。”
        
        (图)1992年，巴萨在温布利球场1-0击败桑普多利亚赢得欧洲冠军杯

        几个月之后，巴萨赢得了西甲四连冠中的第一个冠军。过去的17年里，巴萨只赢下了一个联赛冠军。“梦一队“也赢得了1991-92赛季的欧洲冠军杯，如今的巴萨仍然在坚持当时克鲁伊夫的打法(但请不要称之为全攻全守)。

        克鲁伊夫的执教生涯的顶峰本应该是带领荷兰夺得世界杯冠军。1993年，荷兰足协向他发出邀请，随后就和足协主席陷入无限的合同谈判拉锯战中，因为主席觉得是克鲁伊夫作为个人则愿意接受，但作为一家要赚钱的公司就不愿意了。克鲁伊夫是个强硬而又精明的足球人，但他错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强硬而又精明的生意人，这常常会成为他人生中的阻碍。克鲁伊夫在电视上现身向大众解释自己拒绝这份工作的原因，一直不愿意谈到钱的问题，直到坐在他身旁的前队友凯泽尔打断他说：“那你来说说，约翰，你突然就开始用外脚背踢球了，这是为什么呢？”

        在巴萨执教的末期，克鲁伊夫变得越来越激进。他甚至考虑给后卫一副手套，让后卫去守门，这样就能加强后场传球的能力。他的家人竭力劝阻他也无济于事，他已经永久激怒了巴萨高层。

        克鲁伊夫教练生涯只能以悲剧告终，据说当在副主席办公室里听说接任他的是博比-罗布森时，他砸烂了一把椅子。对着副主席霍安-加斯帕特(Joan Gaspart)大声喊道：“上帝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惩罚你的，他之前就做到过。”这应该是指巴萨主席约瑟夫-路易斯-努涅斯(Josep Luis Nunez)儿子的死亡。加斯帕特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一个荷兰作家，还说：“而且想一想吧，约翰(克鲁伊夫)根本就不信上帝，约翰只相信他自己。”

        尽管当时克鲁伊夫只有49岁，他之后再也没有担任过主教练一职。
        
        【遗产】

        那么到底克鲁伊夫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当1997年，克鲁伊夫年满50岁的时候，几乎荷兰每份报纸和杂志上都有一个特别板块献给克鲁伊夫。他被邀请去参加全国举办的成千上百个派对。这是一个国家向他们的天之骄子表达歉意的方式。那时克鲁伊夫的名声极高，荷兰人会说起一个天才过着普通人生活的轶事：克鲁伊夫在快餐店柜台前用餐，克鲁伊夫骑车经过一家陌生人的门口还向他们打招呼。

        克鲁伊夫本可以就这样作为荷兰泰迪熊一样的“吉祥物”深得民心，但他没有这样做，他想要成为荷兰足球的教父，而代价就是将失去现在拥有的权力和人气。

        作为球员和教练都曾获得过成功，克鲁伊夫也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电视评论员。人们像愿意看他的比赛一样愿意看到他出现在电视上，他在多年努力的荷兰足球教育事业也得以延续下去。

        作为电视评论员的克鲁伊夫发表的见解深受人们喜爱，他独特的个人语言风格，精通说一些看上去似是而非的话。最著名的一句是：“每个缺点都有它的优点。”已经成为了一句教导人们把自己的不足转化为优势的名言警句。还有那句让人们警惕意大利的话：“给意大利一个机会，他们能进两个球。”

        那个时候克鲁伊夫已经是评论界的权威了，他的阿姆斯特丹工人阶级口音在多年之后已经过时了，这反而迎合了人们的低级趣味。没有人记得他说过关于范加尔的一句好话，虽然最近他已经不怎么在荷兰电视台上露面了，抱怨说某些“权威们”收了钱在电视上各种滔滔不绝，然而整个荷兰只有他一个人“懂足球”。

        但是他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份工作，他承认：“录完一个分析节目后我回到家，妻子问我，‘你在节目里说了什么？’我说，‘即使你把我打死…’”(荷兰的习语表达，译者表示实在不能理解。)
        
        问题是克鲁伊夫并不满足于只是从事教育工作，一如以前那样，他还想要得到足球界的控制力。克鲁伊夫的一个前队友向我透露，克鲁伊夫只对某些记者态度很友好，对自己的老队友态度却不怎么样。这似乎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评论，但这个踢过两次世界杯决赛的中年男子非常慌张并大喊道：“不要把我的话写下来！约翰会来找我的！”

        克鲁伊夫仍然掌控着大部分荷兰足球和巴萨的足球，他会惩罚那些反对他的人，给自己朋友提供工作作为奖励。2003年，巴萨想要换帅时找到了克鲁伊夫，他给了俱乐部一份五个人的名单，五个都是自己“白名单”里的荷兰人，但其中只有一个——里杰卡尔德是能来的。

        但是2008年，荷兰足球杀死了自己的“父亲”。2月的一天晚上，克鲁伊夫突然出现在阿贾克斯的董事会上，并且开始发表演讲。很快他就被口头宣布为这家境况糟糕的俱乐部的新一任统治者。但17天之后，他又再一次被驱逐出了的阿姆斯特丹竞技场，回到了巴塞罗那的家中。根据克鲁伊夫自己的解释是，他想要彻底改革阿贾克斯的青训营，解雇一大帮人，但时任主教练范-巴斯滕(克鲁伊夫一手栽培的)不同意，“从此我与阿贾克斯再无瓜葛。”他在阿贾克斯的“四进宫”宣告结束。
        
        (图)2006年，范巴斯滕和克鲁伊夫

        克鲁伊夫也失去了自己在荷兰国家队的统治力。像大多数人一样，年龄越大，新想法就越来越少。无论是在阿贾克斯，荷兰国家队还是巴塞罗那，他都一直坚持打4-3-3，就像20世纪70年代踢得那样，但从那时之后足球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现在球员每场比赛的跑动距离是20世纪70年代的三倍，库伊特和赞布罗塔可以在场上同时踢两个位置，再让一个站桩式边锋在边线附近等待机会是没有意义的。

        2008年欧洲杯之前，一大帮荷兰球员说服了教练范巴斯滕放弃使用边锋改打4-5-1。欧洲杯的前两场比赛，没有边锋的荷兰3-0，4-1分别击败了意大利和法国，很多荷兰球员一场比赛跑了近12公里。克鲁伊夫当时说他希望后面几场荷兰球员少跑一点，他们跑了那么多只是因为总是失去自己的位置。之后在半决赛中，俄罗斯人不仅在跑动距离上占了优势而且淘汰了荷兰队。

        另一个荷兰足球界权威范德吉讽刺说，俄罗斯人也应该在赛前被告知要少跑一点。时任俄罗斯主教练希丁克，已经取代克鲁伊夫成为荷兰足球界的思想家：他不仅精通70年代足球的所有真谛，而且对现代实用足球也有非常深刻的理解。克鲁伊夫是理论家，而希丁克是实用主义者。

        克鲁伊夫的境况变得越来越糟，就在2008年圣诞之前，一本叫做《荷兰国际足球》的足球周刊调查显示，只有百分之一的荷甲球员把克鲁伊夫选为自己最喜欢的足球界权威，而他的宿敌范加尔赢得了这个头衔。

        克鲁伊夫的遗产在巴塞罗那保存得更好一点。至少巴萨仍然会在边路进攻上做文章，即使梅西和亨利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边锋。当我问里杰卡尔德上赛季巴萨的打法是否还遵循着荷兰足球的传统，他回答我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完全是了。”巴萨的自由流畅式打法还是留有克鲁伊夫印记的。

        瓜迪奥拉是这样说的：“克鲁伊夫画好了这座教堂的所有壁画，之后的每一任巴萨教练仅仅只是在他基础上不断地修复和改进。当今世界上最耀眼的球队踢的足球是克鲁伊夫式足球的升级版。50年后再谈论起足球，克鲁伊夫在足坛中所留下的都是积极而又珍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