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史话：自由转会第一人

2009年1月22日，韩国，大邱FC俱乐部单方面宣布，中国国脚、前中国国奥队队长冯潇霆加盟大邱FC。在刚刚结束的K联赛中，大邱FC俱乐部共丢球58个，丢球数位列K联赛诸强首位。在攻势足球横行的K联赛，如果你的防守质量不过关，想要成为K联赛豪强显然不可能。大邱FC引入冯潇霆也正是基于要加强球队后防实力的考虑。


(图)冯潇霆自由转会大邱FC，开启了中国球员自由转会之门

        但这次在国际足球界很稀松平常的转会，对于一直不够职业的中国足球界来说却犹如一场地震。球员在合同结束后自由转会，这本是理所应当，但是正如中国足球和足球从来不是一码事，因此中国足球的转会，和世界足球的转会也同样不是一码事。而随后，周海滨为转会不惜以退役相要挟，更是让中国足球界大为震惊。

        冯潇霆、周海滨，这是中国足球头两个按照“博斯曼法案”完成转会的球员，他们的名字将载入中国足球的史册。

【畸形的中国足球转会制度】
        在2009年，冯潇霆和周海滨跨出“自由转会”的第一步之前，中国足球的转会制度几经更改，但所有的转会制度都有一个大前提：保护俱乐部的一己私利，而对球员利益置之不理。

1995年，中国足协曾经给出过一个转会的规定，但这个规定显然成为了一纸空文。比如贵州省体工大队的黎兵曾经接到过来自广东队抛来的橄榄枝，但贵州省体工大队的陈大维就公开表示：“我们不准备按照足协的规定(让黎兵转会)，我们不想要钱，只想保留这个优秀的运动员。”

尽管因为广东省体育局的大力运作，黎兵最终得以转会广东，64万元的转会费还创造了当时中国球员的转会纪录。但我们不得不说，这次转会得以最终成功，广东省方面有关领导的运作是起了极大作用的。职业化初期，中国足球的老一辈先行者对于新事物普遍采取了抵制态度，他们不理解转会，也不肯放下自己的固有成见，去理解和适应足球世界里的新规则。

【摘牌制度：球员居然成了奴隶和商品】
        如果说职业化初期的转会制度，至少在纸面上和理论程序上给予了运动员起码的尊重，还具有一点职业化的精神，那么随后中国足协搞出的所谓“摘牌制度”则更是直接把球员变成了俱乐部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甚至是奴隶。这种更加坑爹的转会制度就是“摘牌”。

“摘牌”的规则是这样：每家俱乐部在“摘牌大会”开始前会把本队不再需要的球员“挂牌”，球员的名字被写在纸条上，贴在一面公示板上，当叫出一个球员的名字时，哪家俱乐部对这名球员有意向就举牌参与竞标。



(图)这就是摘牌大会

        这种新规则的弊端，就在于球员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而且球员的身价也是一个秘密——具体的转会金额只有参与球员交易的两家俱乐部私下知道，至于足协为球员身价定价制定出的那套看似很“高大上”的计算公式，在业内已然成了一句空话。

“摘牌”制度的另一大弊端就是，如果双方没有谈拢价格，球员就无法完成转会，因为在当时中国足坛还没有“自由身球员”，因此球员只能回到原俱乐部。但既然他已经被送上了摘牌大会，原俱乐部也就不可能再有他的位置，这名球员很可能会至此被废。

        足协之所以采用如此“坑爹”的办法处理球员的转会，很大程度是因为当时中国足坛的转会“暗箱操作”太多，很多俱乐部以高薪，房产等物质诱惑私下接触球员。足协此举意在打击所谓的“暗箱操作”，但从实际效果看，如此做法不但没有起到预想的目的，反而让球员的身价、交易更加不公开化。

        球员的利益完全无法保障，中国特色下的“酒桌转会”大肆盛行，申花俱乐部董事长吴晓辉曾经透露，他为了引进某个球员曾经把对方俱乐部的领导都“喝趴下了”，但最终也只是得到“先考虑考虑”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



(图)申花董事长吴晓辉曾称，为引进某球员，把对方领导都喝趴下了

【合同结束了，您还得接着卖命】
        假如，当您的工作合同到期之后，您发现有一家公司能够让您的才华得到更好的施展，而且待遇也不赖，当您信心十足准备跳槽的时候却被告之：真不好意思，尽管您的工作合同到期了，公司仍然拥有你的所有权，您还得在我们公司干满30个月，哪怕咱让您白打工。这是一个天大的冷笑话。但是在中国足坛，这样的“冷笑话”却并不少见。

        正是因为种种不正常的制度，才让中国球员有了向俱乐部“开炮”的勇气。现在我们回顾冯潇霆和周海滨的转会，两位球员最终能够实现“走出去”的目标，可花了不少力气。

【冯潇霆转会大邱，实德队抗议无效】
        在2009年之前，在中国的俱乐部，如果一名潜力新星或者是绝对主力要转会，那是很难的。球员在合同结束后，原俱乐部仍然拥有这名球员的所有权。您要转会，即使合同到期，对方还得先付转会费。

        冯潇霆悄无声息地转会韩国K联赛大邱俱乐部后，在大邱俱乐部的官宣中，韩国豪门对于这位中国新锐国脚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他的到来将解决大邱队后防孱弱的问题，成为大邱FC后防线上的一道铁闸。

        而就在这条信息发布后不久，大连实德队方面还一再表示冯潇霆是“非卖品”，对于自己的球员已经完成转会的事情浑然不知，直到后来，冯潇霆正式完成转会。

【周海滨：从不想撕破脸到不得不撕破脸】
        冯潇霆的转会对于一直不职业，同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化足球恍如隔世的中国足球来说，无疑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有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继冯潇霆之后，周海滨也在完成了同鲁能的合同之后，于2009年2月4日向俱乐部方面摊牌，他要到欧洲闯荡。由于考虑到冯潇霆在转会前没有跟俱乐部做好沟通，以至于此后冯潇霆跟大连实德队几乎闹到了双方要决裂的地步，因此这一次周海滨选择提前跟俱乐部沟通。

        周海滨在合同期结束后跟俱乐部提出解约协商，这本是为俱乐部方面考虑，既让俱乐部和队友有心理准备，同时也能让自己在转会流程中减少不必要的障碍，周海滨此举可见其对于俱乐部是心怀感恩的。但在鲁能高层眼中，球员这种合理的要求却被认为是不道德，不懂感恩的行为。



(图)冯潇霆和周海滨的先后自由转会引发了争议

        一时间从队友，到中超其他俱乐部的人员，再到不少球迷都认为，周海滨做事情“不地道”，甚至有鲁能高层认为周海滨背着俱乐部同其他球队完成转会磋商，是不折不扣的欺诈行为。

        熟悉周海滨的人都知道，尽管其在赛场上勇猛异常，但却是心细如发。在转会前，他对于自己即将转会的事情只字不提，他能够跟俱乐部摊牌，甚至在同队友的交流中表示“肯定能走成，大不了就退役。”

这样强硬的态度，只能说明周海滨对于自己成功留洋抱有很大的希望。而从他通过队友发出：“转会不成功就提前退役”这样强硬的表态来看，周海滨不想跟俱乐部撕破脸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灭了。从他铁心转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同培养自己成才的母队站在了对立面。

        冯潇霆、周海滨转会之后，两家俱乐部都曾经到足协“告状”，这次中国足协终于少有的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足协认定两人的转会跟俱乐部在续约问题上考虑不周，作风拖沓有很大关系。最终冯潇霆正式到K联赛闯荡，周海滨也实现了自己的留洋梦想，加盟荷甲的埃因霍温。冯潇霆也在K联赛得到了很大的锻炼，成为了中国国家队的后防中坚。



(图)周海滨飞往荷兰

【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
        中国足球水平差强人意，球迷们不满意，媒体也要开炮轰击，但当我们了解了中国球员的生存现状之后才发现，在中国的“职业“足坛，球员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前进方向，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未来命运和职业走向，甚至连实现自己的梦想也成了奢望。而这些已经被曝光的还是我们球员中的个中翘楚，他们的职业生涯尚且如此艰难，那些底层的足球运动员被剥削了多少正当利益，生存情况何等艰难更是让人不敢想象。

        冯潇霆和周海滨几乎用“壮士断腕”的办法，为自己的未来冲出了一片新天地，收获了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的基本权利，这毫无疑问是可喜可贺的。这也为中国球员，甚至中国足球的进一步职业化，开辟了值得借鉴的榜样和先河。

        从这个层面来说，周海滨，冯潇霆的自由转会，对于中国足球的职业化进程来说，无异于是值得永远铭记的先驱，甚至可以被称为是中国足球界向中国足球“伪职业”下的转会制度宣战的“斯巴达克”。



(图)冯潇霆和周海滨用实际行动向不合理的转会制度宣战

“现在有不少球员始终将自己放在与俱乐部对立的立场上，总认为放得不够宽。但是他们却不明白在这个大环境下，中国足球本来职业化程度就不高，怎么可能完全与世界接轨？我们的国情就是如此，所以俱乐部也是要充分考虑到这些具体情况，而且像鲁能这样的球队，他们提供给球员各方面的条件，应该算中超联赛中比较好的了，哪里用得着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这是某俱乐部高层对于周海滨转会的评价。

        一个俱乐部足球管理的高层，每天想的不是如何让自己的俱乐部更加职业，而是为自己辩护，甚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球员身上，这样的联赛怎么可能走向职业，安于“伪职业”的中国足球又何谈进步？

        如果我们的俱乐部能够在转会的合同上，在转会细节上更多的为球员利益考虑，如果我们的俱乐部能为自己的球员提供一片放飞梦想的天空，如果我们的球员能有一个正常的，合理的途径跟高层进行有效的平等的沟通，我们的球员又何至于走到双方对立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