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足联权力风暴的中心，一个你不知道的布拉特

        编者按：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对布拉特口诛笔伐，这位国际足联主席也在不久前终于被停职调查。似乎人们都将国际足联的腐败归结于布拉特本人，而事情真的如此吗？这篇由著名足球记者菲利普-奥克莱尔所写的文章提供给我们一个看待国际足联问题的视角。需要注意的是，这篇文章写于9月25日，因此它存在着一定事实信息缺失(比如当时还不知道布拉特被停职等)，但在小编看来却并不影响其观点的份量。
        
        如今整个世界都不会再支持布拉特了，也很少有公众人物会像这位现年79岁的足坛独裁者一般遭遇如此多的厌恶之声，当谈及他的名字的时候，人们就像听到那些能够在核战争中幸存的龌龊生物——蟑螂一样。但就是这个国际足联绝对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译注：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是能够在不断的争议与声讨中于5月29日谋得了国际足联主席的第五个任期。

        布拉特仍旧可以用一切方式驱赶走可能的继任者，国际足联也依旧在陈腐的状态下运行着。这个濒临崩溃的组织一年的预算甚至高达10亿美元，丑闻的暴露令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它是腐败的温床。只要布拉特还在执掌国际足联，里面的官员们就会无一例外地被世人认作是一窝由布拉特授权的“盗贼”——他们会一次次地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谋取黑色收入。关于国际足联的丑闻，布拉特从没有表现出鼓励他们贪污的意思(当然这些官员也不可能会被鼓励这么干)，他也没有宽恕这些人；而与此同时，布拉特则一直力图展现自己清白的一面。

        随着FBI介入的调查，“流氓与娼妇们”(借用英国著名诗人菲利普-拉金的诗句)纷纷在纽约、苏黎世、迈阿密等地落网，而布拉特本人却幸免于此次抓捕行动。面对如潮水般的指控，他在连任后仅仅几天便向媒体们宣告了他本人将会辞去职务的消息。

        但这个在轩然大波中如同蟑螂般的幸存者真的会辞职吗？也许他会辞职，但至少当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布拉特仍旧坐在国际足联主席的位置上。当国际足联发表他的声明的时候，我们在其中完全查不到有关辞职的措辞。声明中称，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布拉特主席将会“放下他的权杖”，这句话让我感觉就像是一扇关上但却没有上锁的门一样。布拉特将会继续在国际足联内部推行他的“改革进程”，直到当时间来到2015年12月中旬到2016年2月这期间由209个成员协会投票选出他的继任者为止，而具体的时间要在7月20日于苏黎世举行的国际足联执委会会议上决定(译注：该会议已经最终决定选举时间为明年的2月26日，原文作者并未提及)。

        【并不可靠的继任者们】
        
        (图)奥克莱尔认为，临时接任的哈亚图绝非善类

        也许有些人认为选举接任布拉特人选的进程应该加快一些，但如果这样的话，这位阿维兰热曾经的门徒与继任者立刻卸任的直接效应将令国际足联年纪最大、在位时间最长的副主席，即自1988年起便开始担任非洲足联主席的伊萨-哈亚图开始执掌。

        根据菲德拉-玛吉德(译注：阿拉伯裔美国人，曾为卡塔尔2022年世界杯申办团队工作至2010年年初。她曾向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调查理事会主席迈克尔-加西亚告发了卡塔尔的行贿行为，但却不慎被泄露身份——当时加西亚向国际足联递交了350页的调查报告表示申办存在问题，但国际足联在公布的42页总结中表明无不当行为，随后其愤然辞职。2012年多哈的一起涉及13名儿童死亡的火灾被认为与“某些组织”企图迫害玛吉德相关，事件的直接责任人是一位卡塔尔王室成员，但却在被判处“过失杀人”并处以六年监禁后并未真正受罚。之后玛吉德被FBI保护，现居美国)的说法，哈亚图是在2010年要求卡塔尔申办团队提供150万美元(当然，名义上是要支付给非洲足协)来换取选票的三位非洲官员之一。

        哈亚图当年也通过帮助如今已经倒闭的ISL公司(译注：是国际足联的相关附属公司，在2001年因1.53亿英镑的债务而破产。经过调查，包括前主席阿维兰热在内的多人曾从中受贿，其与国际足联相关的涉案总金额在6600万英镑以上。这么说是因为ISL还行贿过其他机构的官员)分销世界杯转播权而从中收受10万瑞士法郎的贿赂。显然这样一个满是污点和问号的几乎可以不会被认定为一个改革者的人，也很难担任一个腐败机构的合格监督者。因此这(令布拉特立刻下台，副主席临时接任)甚至算不上一个临时解决方案(译注：不过在本篇译文发表之际，布拉特正处于被停职期间，哈亚图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临时接管职责)。

        与此同时，国际足联主席候选人们也并非个个可靠，那些活跃在人们面前的候选人比如说济科、阿里亲王等人，他们除了提及“透明度”和“问责制”之外，并没有给出一个真正的行动计划方针。唯一一位这样做的候选人是法国人尚帕涅。他曾是国际足联的国际事务部门的部长，在2010年初由于国际足联内部斗争而丢掉职务。遗憾的是，尽管尚帕涅有一套自己对于改革的理解，但由于遭到欧足联的抵制，更是随后没能达到竞选要求的五个成员协会的支持，因此在今年一月时不得不退出争夺。

        在我看来，尚帕涅没能得到支持是一个失望的结果。我认为尚帕涅已经在试图解决国际足联这个已经变成“怪物”(引用阿维兰热的话)的组织存在的问题了。他从足球世界里无比巨大的贫富落差入手，并将其归结于导致这个包含有六大洲足协的巨无霸级组织秩序失调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一思路令他与他的直接竞争对手普拉蒂尼正面对抗。而普拉蒂尼深知他自己并没有机会去直接战胜布拉特，因此他“派出”了菲戈、荷兰足协主席普拉格以及阿里亲王来作为欧足联的掩护。我们知道这一切是由于口无遮拦的挪威足协主席英格-哈伦无意间在挪威当地电视直播中透露了在五月的竞选之前这几位潜在的主席候选人都曾见过普拉蒂尼。而这或许是阿里亲王能坚定信念参加竞选的一大因素。

        阿里亲王所做到的要比预期更好。他在第一轮投票中得到了73票，布拉特则得到了133票，竞选被拖进了第二轮。然而他认为尽管自己在第二轮存在获得多数选票的可能，但实际上获胜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阿里亲王将不会再次得到欧足联的全力支持，同时他也无法得到自己所处的亚足联的支持。对于亚足联来说，他们实际上是希望能够确保这位年轻的改革者最终离开其所占据的国际足联执委中其中一个亚洲席位。看到这里你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了吗？这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足球政治的一个缩影。它究竟有多乱、多荒唐，这可能都要归功于布拉特的执政方针。而如今这已经不单纯只是国际足联内部的问题了。

        【问题不只在布拉特一人身上】
        
        (图)布拉特对国际足联的现状焦头烂额

        如今引发国际足联危机的关键因素在于FBI的控告，而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案件与国际足联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并非所有的被告都在国际足联任职。美国当局所披露的很多情节轻微的腐败案件一部分是关于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协以及南美足协官员的，另一部分则是关于媒介经纪人的。

        不过，受腐败资金介入影响的两大赛事，即加勒比海金杯赛以及美洲杯都是在国际足联的批准下由这两大洲的足协运转的。在苏黎世的那几桩诉讼案并没有挖出更多不可见人的事情，北中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联主席兼国际足联副主席韦伯、国际足联前执委布雷泽、国际足联前执委莱奥斯所做的肮脏行径都是他们自己所为，并没有受到布拉特的指使或煽动。当然，这个结论显然是不符合我们公众所认为的那样。它值得我们去质疑，并令我们继续追求真相。

        单独拉出布拉特来指责也意味着会令其他人得到不应有的清白，而这些人则可以在之后把自己当作是挽救国际足联的盔甲骑士。因此，从这些人手里挽救国际足联或许是个更好的开始。随着国际刑警组织在六月暂停了与国际足联的合作，一些人开始感到恐慌。对于布拉特在五月参加竞选的前后所发生的诸多事件，国际刑警组织的秘书长施托克称，“(国际刑警组织的)所有外部合作伙伴，无论是公共组织还是私人组织，必须无一例外地在合作市秉承我们的基本价值观的原则，同时也需要更广泛地在法律方面进行合作。”

        尽管这段话并没有释放任何不满的情绪，但却没能阻止国际刑警组织中止国际足联在2011年起与其在打击假球方面的合作。显得有些异常的是，国际足联本应在该计划运行的十年时间里使用的2000万美元在合作中止之后仍被监管机构使用了一整个月，这究竟是为何？

        实际上他们将这笔钱用在了一个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协旨在倡导足球官员清廉组织的身上，而当月他们在圭亚那组织了一个有关于“正直”的研讨会。熟悉这个节奏吗？让我们好好来想一想国际刑警组织，当前国际足联副主席杰克-华纳等官员接连被指控涉嫌腐败之后醒悟的正是他们；而接受菲利普-莫里斯(译注：即菲利普-莫里斯国际，一家烟草公司，其最知名的品牌为大家熟知的“万宝路”)(1500万英镑)、诸多制药组织以及卡塔尔2022年世界杯组委会(70万英镑)在内的诸多组织捐款的也正是他们。

        没人会否认布拉特在他任职主席的27年间并未真正意义上地试图根除植根于国际足联内部的腐败问题。而如今在苏黎世、亚松森(巴拉圭首都)、开罗、迈阿密以及尼翁接连发生的丑闻可谓好好地打了他的脸。但是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似乎还忽略了一点：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与他一样甚至比他犯下的事情更应受罚。这些人中的一些已经被指明，并且遭到了谴责；而另外一些人也毫无疑问将在未来受到严惩。但他们的行为不受布拉特指挥，他们的行为都是独立的，联合自己的同谋(令人感到些许奇怪的是，这些同谋也许并不是国际足联的官员，个人与个人间达成的利益共同体)来获取不当利益。而无论非国际足联人士的同谋是谁，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追求着自己的利益。

        欧足联也可能深陷其中。尽管欧足联一直以来都被视为良好治理的典范，但实际上它与国际足联一样在许多领域存在不透明的地方：比如说在竞选主席时没有竞争对手；比如说操控投票(去问问意大利人吧，听听他们怎么看待波兰和乌克兰联合申办2012年欧洲杯成功的)；比如说在欧足联执委会还存在着神秘人物？没错，这一切还要从副主席莱夫卡瑞特斯(Marios Lefkaritis)说起，这位塞浦路斯人在投票给卡塔尔几个月后，其家族便通过向卡塔尔投资基金会出售土地换取了1000万美元左右的资金。比如说足球官员身上也有政治影响因素？没错，欧足联执委会成员穆特科目前正是普京政府下属体育、旅游与青年部的部长。

        【布拉特并非只有丑陋的一面】
        
        (图)奥克莱尔认为布拉特也促进了足球运动的发展，包括原文没有提及但在他的推特中说明的女足运动发展

        对于那些希望国际足联彻底垮台的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会发生。如果国际足联真的土崩瓦解，这将会使足球运动处于一个没有管理主体的状态，而那些“真正的足球人”并不能确保一定能够将这一真空完好的补上；相反，那些尚存完整的利益集团们则也有机会将继续巩固自己的利益基础，从而阻止“透明化”的推动，哪怕是一英寸也好。

        无论你喜欢与否，国际足联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我个人的理解是，只要我们摒弃掉并无实质帮助的情感因素(比如说愤怒等)，并寻求一个重新复兴这个组织的方式的话，那么国际足联这个在过去三十年间做出过很多突出贡献的组织是能够恢复以往的生命力的。看看人口只有16.5万人的关岛吧，他们的国家队不久前在世界杯预选赛上战胜了拥有12.5亿人口的印度(译注：指6月16日世预赛D组第二轮关岛主场2-1战胜印度)。而如果没有国际足联动用资金帮助当地足协置办办公室、培训教练、建立符合国际标准的国家体育场的话，他们是无法完成这一成就的。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但如今没有谁不会用这种二元的观点来看待布拉特以及国际足联，不过这样直接地就将他看作是恶魔的化身是不是显得有些片面呢？我曾在社交网络上说布拉特在国际足联最近二十年的崛起中起到了突出作用，随后我遭到了多名资历不长的“国际足联研究专家”的指责。

        他们认为我的评论是冒犯的，并将我视为一位“(布拉特的)辩护者”，同时也认为我是一位受布拉特影响、坐享其成的人，理应被送到苏黎世接受审判(译注：如果小编没有查错的话，应该是指今年6月13日在原文作者奥克莱尔推特上的争论。他表达了自己对于布拉特在女足推广方面的认可，而这导致了一部分人对他进行攻击，称他以及他之前提到的主席候选人尚帕涅是布拉特的“走狗”，奥克莱尔进行反驳，其反驳观点与本文完全一致)。

        真理是流动性最强的通货，而它往往也是战争的第一个受害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媒体战争。如今的国际足联只剩下一副躯干，它的全部血液都已经干涸，这个受害者需要一次大输血，而不是一具彻彻底底的尸体。当下距离下届世界杯开幕只有三年的时间，然而人们却越过它，更多谈论的是它之后下届世界杯的问题。

        【华而不实的卡塔尔】
        
        (图)卡塔尔的世界杯筹备是用无数鲜活生命为代价的，酋长们的残忍无视他们的逝去

        所以我们会在俄罗斯世界杯时的莫斯科相遇吗？也许是的。留给这届大赛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它遭遇一部分地区的抵制也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很难想象像乌克兰、波兰以及其他波罗的海国家会支持普京这样一个蔑视他们国家的俄罗斯领袖，但这种潜在的抵制不会令这届世界杯搁置。至于卡塔尔的多哈？看上去也不太可能。

        做预测是存在风险的。我们不知道FBI和瑞士当局将在针对2018年以及2022年世界杯申办权方面还会调查出什么。“这要比90分钟更长(意指调查周期要比常规的调查更长)。”强调一切必须以事实为准的瑞士联邦总检察长迈克尔-劳伯这样说道。他手下的官员们在国际足联总部取走了多达9TB的数据，这相当于1亿页A4纸的内容，其中包含有104项有关于赛事申办方面不正当的交易，而交易的对象以及金额尚且未知。对媒体想来坦诚的瑞士当局表示，他们将会在未来几个月透露更多的相关情报。

        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对未来还会发生些什么毫无头绪。也许关乎卡塔尔的巨额贿赂信息会被披露更多的细节，比如说特谢拉在2010年巴西与阿根廷于多哈的友谊赛上收受并转入到他在摩纳哥的秘密账户上的贿赂(而且这件事恰恰发生在2022年世界杯申办竞选之前很短的时间)方面的具体情况。我们现在还有很多未知。而我们当前知道的是，卡塔尔人的立场似乎越来越难以坚定下去。一方面特谢拉在今年六月中旬承认了自己在2010年的贿赂事件，另一方面卡塔尔在南美的其他支持者们也公然违反国际足联的道德准则，因此存在一定的可能来进行重新选举。

        卡塔尔人试图通过取得世界杯的举办权来提升自己的“软实力”，但如今看上去却适得其反。即便是最漂亮的面庞，在高光之下也会暴露它的瑕疵。每当国际足联方面传出一个新的犯罪事实，多哈股市的指数便会相应的震荡下挫，这令一些卡塔尔方面的强硬派将其归结于西方的“种族主义”以及国际足联体制改革的不健全。

        在布拉特于苏黎世打开那个关于申办2022年世界杯国家的信封的四年半(据报道称，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得知消息后愤怒地一拳打碎了一面镜子)后，卡塔尔人对于臭名昭著的卡法拉制度(即要求低技术外来劳工必须有担保人，在得不到雇主许可的情况下无法出境，这使得外国劳工经常遭遇雇主的剥削，如同奴隶)依旧没有任何的进步。而特别要强调的是，卡塔尔航空的飞机事实上每天都会将很多的外来劳工送往多哈新建的哈马德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他们随后会乘旅行车或是大巴赶至工地，然后在那里顶着无情的烈日辛劳地工作却只能获得微薄的收入。

        没人会被卡塔尔人外在粉饰的辉煌所欺骗：乍一看，那里坐落着成群的现代化村庄，外国记者们被招待着坐在豪华的SUV中。不过这些记者们一有机会离开这些看守者们，他们就会揭露这里“21世纪的奴隶们”可怕的生存条件，而这些劳工们的最终命运往往都是死亡。

        被违反的承诺，没有问责制度的披露，不公正而不计后果的国际足联。而围绕这一切的中心人物便是布拉特，这个不够诚实的人如同蟑螂一样，生命力依旧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