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史话:黑色三分钟
高丰文是历任中国的国字号教练里,相对还比较成功的一个。他在执教国青队的时候,把队伍带进了1983年墨西哥世青赛,这支队伍也是新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支冲出亚洲,参加世界性大赛的球队。出任国足主帅的时候,他更是把中国队带进了汉城奥运会。(图)高丰文是中国足球的福将
【高丰文:中国足球的福将】
中国足球仅仅参加过两次奥运会,除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作为东道主自动晋级之外,就是汉城这一次了。但是,高丰文的中国队在汉城奥运会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面对西德队输了0-3,而且当时西德队刚下飞机还不到24个小时;次战又0-2输给瑞典。末战面对突尼斯,0-0战平,最终一个进球也没有取得。
这次失败,国人非常不满,一时之间对高丰文的批评铺天盖地。更有传言说,一位国际足联官员(有人说是当时的秘书长布拉特)评价中国队,说中国队是表现最差的球队。也有报纸上写,中国队是“最无斗志、最无战斗力、最无出息、最无进取心”的“四无”球队。
对于这一点,中国队时任领队年维泗曾经表示过异议,他认为光看比分就下出如此结论,这不公平,实际上中国队表现得还是不错。高丰文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只是把这些报纸买来交给队员,人手一份,让他们看。另外,他还让队员把这些报道,用大字写在黑板上,挂在每天经过的走廊里,以起到警示作用。
当时,高丰文有“福将”的绰号。正式在他手里,中国足球第一次参加了世青赛、第一次参加了奥运会。两次零的突破,都有他的功劳,即使球迷对他再有不满,这个成绩是不能抹杀的。
(图)高丰文带队的成绩是非常突出的
1989年,高丰文率领中国国家队,第四次向世界杯发起冲击。队员有张惠康、施连志、麦超、唐尧东、谢育新、马林、孙贤禄、张小文、高升、朱平、郭亿军、王宝山、董礼强、伍文兵、涂胜桥、段举、贾秀全、柳海光、吴群立。中国队在小组赛里势如破竹,非常顺利地杀进了最后的六强赛。
六强赛是单循环,在中立场地新加坡进行。首战当中,国足2-1击败沙特。接着,1989年10月17日,中国队迎来第二个对手:巴西名帅扎加洛带领的阿联酋队。
【三分钟连失两球】
面对阿联酋,中国队到第61分钟时,唐尧东一脚远射破门,为中国队取得1-0领先。中国队一直保持了比分的领先到80多分钟。这个时候,高丰文觉着比赛所剩时间不多,应该加强防守了。所以,他就用后卫董礼强换下了中场核心谢育新。这可能是让高丰文后悔一生的一个选择。
董礼强上场之后可能是没有活动开,也可能是过于兴奋,一次带球失误被对方抢断,快速进攻,形成了一个角球。这个时候,比赛已经来到了第87分钟。阿联酋队开出角球,门将傅玉斌选择出击,但是没有拿到球。阿联酋队的盖尼姆头球破门,1-1,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
沮丧的中国队队员来到中圈重新开球。但仅仅1分钟后,又是董礼强,他在中场的带球再次出现失误,对方断球之后交给阿德南,阿德南穿了郭亿军的裆,然后一脚射门反超了比分,阿联酋2-1领先!
2-1也是最终的比分。这场本身已经到手的胜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葬送了,大家都觉得不能接受。尤其是球迷,对于高丰文换上董礼强的选择大为不满。但在比赛最后时刻换上后卫加强防守,是很多教练员都会选择的。谁能说这么做就错了呢?谁又能想到,董礼强上场之后就会连续两个失误,更没有人能想到,这两次失误全部造成了失球。
在之后的比赛里,中国队0-1输给了韩国队,金铸城冲顶打进全场唯一进球。接下来,中国队要是再输给朝鲜,就等于彻底玩完。好在实力上国足还是更胜一筹,谢育新第83分钟的进球,为中国队拿下了三分。这个时候,中国队只剩下最后一场对阵卡塔尔的比赛。如果想出线,除了确保自己击败卡塔尔,还要寄希望于韩国不输给阿联酋。
(图)国足顶住压力拿下朝鲜
【霍英东开出重奖】
香港企业家霍英东,是一个忠实的足球迷。他看到国足对阿联酋的黑色三分钟之后,非常惋惜。为了激励国足击败卡塔尔,他宣布,如果国足战胜对手,他就给每位队员一万美元奖励。那时候的一万美元,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霍英东的国际足球事务负责人李高对霍英东说:“老板,咱们没有那么多现金带在身边,中国队赢了怎么办?”霍英东回答:“李高你辛苦一趟。如果中国今天胜,你明天一早飞回香港,取了美金,当天再飞回来。”
这个时候,中国队的出线命运其实已经掌握在别人手里了。韩国队已经提前出线了,如果阿联酋队能够在最后一轮战胜韩国队,他们就可以携手出线。中国足协害怕韩国放水给阿联酋,就专门去找到韩国足协,说是你们不能放水,一定要公平竞赛,要好好踢云云。韩国方面表示,就算为了荣誉,他们也会全力以赴,不存在放水一说,中国可以放心。
有趣的是,当时中国和韩国还没建交,中国称对方为“南朝鲜”。可到了最后一轮前,我们也不得不去请“南朝鲜”人公平竞赛了。
【黑色三分钟再次上演】
1989年10月28日,中国vs卡塔尔。地点是新加坡国家体育场。
这是一场水战,场地非常泥泞,双方踢得都很吃力。上半场结束后,双方还是0-0。这个时候消息传来,阿联酋和韩国队的比赛也还是平局。国足队员们只要争取拿下对手,就有很大机会进入世界杯!
国足队员下半场玩命地进攻。第76分钟,中国队的马林终于抓住机会攻入一球。时间已经不多,中国队只要不犯大错,就可以拿到胜利。中国队队员把马林摁倒在泥泞的场地上,疯狂地打滚。
(图)马林破门,国足疯狂庆祝
高丰文还是保持着冷静,坐在教练席上用自己的小本记录着什么。“福将”高丰文的好运气,还会继续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当时,国足的领队年维泗在看台上坐着。他身边一些亚足联的官员已经起身向他表示祝贺:“这次应该不会有意外了。”意大利世界杯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正在向中国队招手!但年维泗清楚地知道,只要终场哨声还没响起,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副领队孙宝荣打听着韩国和阿联酋那一场的比分。得知还是1-1时,孙宝荣明白,中国队只要守住胜局,就能晋级意大利世界杯!比赛还剩时间不多,孙宝荣几乎是每隔十几秒就看一次表。这个时候,中国队的唐尧东打出一脚远射,擦着门柱飞了出去。只要再低几公分,中国队就可以提前锁定胜局,可惜了!
比赛第86分钟。中国队场上队员的兴奋、紧张,以及其他一些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在场上的发挥。球队思想不统一,整体有些散乱。这时,卡塔尔队一名球员带球长驱直入,麦超、郭亿军、张小文三个人连续堵截,全部没有成功,而这在之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球传进了禁区,卡塔尔队年仅18岁的中锋马姆德停下了球,轻松地把球送进了中国队的大门,1-1!
中国队被这个进球击垮了。所有球员都懵了,甚至不知道赶紧到中圈开球。只有队长贾秀全脑子还是清楚的,他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自己赶紧去把球捞了出来,放在中圈准备开球。
接着,中国队就采取了孤注一掷的长传冲吊。但是,国足的全员压上,让对方获得了一次快速反击的机会。三传两递,简单利落,卡塔尔抓住机会再下一城。1-2,中国队最后时刻连失两球,彻底没有机会了。
最后时刻,中国队的吴群立还在卡塔尔队的门将身边溜跶,希望对方开球失误,送给自己一个机会……但当球开出之后,美国裁判员毛罗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中国队再次无缘世界杯。
(图)国足再次无缘世界杯
看台上的年维泗和教练席上的高丰文看到这一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和队员们是一样的,悲伤、不甘心、难以接受。事后,中国媒体把这次失败,称作是“只差一步到罗马”。而英国《世界足球》评论,中国队是“只差6分钟的晋级失利”。
此外,在这届预选赛里,中国队0-1输给了韩国队,这是六强赛所有比赛里,中国队唯一没能进球的比赛。所以从这届预选赛开始,“恐韩症”这个词就出现了,直到2010年,国足3-0击败韩国,才得以破除;也是从这届世预赛开始,国足对西亚球队的优势也逐步丧失。
高丰文在离开国家队的帅位之后,去法国进行了学习充电。回国之后,他拒绝了许多俱乐部的邀请,在沈阳创办了高丰文足球学校。这是首个中国民办的足球学校,培养出了一百多名中超、中甲球员。1996年,长春亚泰从高丰文足校打包买走了杜震宇、张宝峰、王栋、曹添堡、张笑非、王栎、高健、王睿等球员。2007年,亚泰正是凭借这个班底,夺得了中超联赛的冠军。
另外,沈阳金德队在2002年以仅仅5万元的价格,从高丰文足校买走了陈涛。陈涛后来成为了国青队的队长,在荷兰世青赛上发挥惊艳。可惜的是,高丰文足校后来越来越难招生,资金也不足,2009年,高丰文足校宣布停课。那里的球场,现在已经成了菜地。
(图)如今的高丰文足校早已荒废
【关键时刻为什么掉链子?】
对于中国队的失利,不光是中国球迷,时任亚足联秘书长维拉潘也曾经非常不解。他觉得,中国队在平时的比赛里发挥都不错,为什么一到了关键的比赛就会发挥失常?一位法国裁判也评价过:“中国队让人捉摸不定”。我们的球员,为什么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图)国足想赢怕输的心理包袱导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和中国队一起参加过世界杯的邵佳一曾经说:“对中国球员来讲,从小接受的文化和足球环境,对外界不是很开放,直接导致我们在足球场上打友谊赛还可以,但在关键时刻就需要一些经验和自信。我们需要和外国球队更多的比赛。可是现在,我们的比赛还是很少。每年的友谊赛不少,但都在中国踢。我记得我们2001年的时候,米卢带着我们全世界地飞。去美国、去伊朗、去意大利、去泰国,其实就是让你适应客场的氛围。因为我们的比赛不可能都在中国踢,你跟亚洲球队,你是要在国外踢的,你就要适应。所以我们要提高外战的适应能力。”
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即使成为了“友谊赛之王”,真正到了世界杯预选赛这样极为关键的生死战中,友谊赛赢球的经验是没有多大帮助的。只有更多经过大赛的锤炼,我们的球员才能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
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足球就是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无论你第一分钟丢的球,还是最后一分钟丢的球,输球就是输球。为什么在亚洲,韩国队、伊朗队总能进入世界杯,还没有遭遇过“黑色三分钟”?这恐怕不光是运气的问题。心态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只要我们有绝对的实力,在即将到手的胜利面前,就不至于惊慌失措、发挥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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