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瑞典俱乐部,是全欧洲库尔德人的“国家队”
由于没有自己的国家,在中东,被压迫的库尔德人将对足球的希望寄托于瑞典第二级别联赛(译注:瑞典甲级联赛)的一家小俱乐部。达尔库尔德足球俱乐部(Dalkurd)代表了遍布世界各地的4000万库尔德人,如今他们正越来越接近实现终极目标:穿着库尔德颜色的球衣与一支土耳其球队比赛,通过体育表达他们的民族主张。达尔库尔德位于瑞典中部的达拉纳省(Dalarna),古斯塔夫-瓦萨(Gustav Vasa)曾于16世纪在这里反抗丹麦国王,打响谋求瑞典独立的第一枪。而如今在达拉纳省,一群没有自己国家的人希望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演历史。自2004年由9名库尔德移民创办至今,达尔库尔德在瑞典足球联赛中飞速进步——在本赛季还剩6轮联赛的情况下,达尔库尔德与另一家俱乐部并列瑞甲积分榜榜首,下赛季极有可能升入瑞超联赛。
作为俱乐部联合创办人兼现任主席,拉玛赞-克孜尔(Ramazan Kizil)就像达尔库尔德的古斯塔夫-瓦萨,对于这家俱乐部的崛起发挥了重要作用。他至今仍清楚记得来到瑞典的那一天:1989年11月26日。
“我人在瑞典,但我的心和梦想仍然在我的祖国,因为我并非自由离开。”克孜尔回忆说,“我们的人民还在那里受苦。你不能背弃他们,这是一种很强烈的个人情感。”
克孜尔在到达瑞典15年后与几个朋友创办了达尔库尔德俱乐部。“起初它更像一个社交项目,而不是一家足球俱乐部。”他说,“我们搬到瑞典后过上体面的生活,我们安全了,睡觉时不用再担惊受怕。来瑞典之前,我们从来没有体会过在夜里安稳睡觉的感受,随时都有可能被逮捕、枪杀或者折磨。我们心想:身为库尔德人和孩子的父母,我们能够为自己出生的社会做些什么?”
2004年,博朗厄(Borlange,达拉纳省第二大城市)最大的俱乐部IK Brage清洗了一批年轻球员——据克孜尔称,纪律问题是导致他们被驱逐的原因。不过也正是在那次看似不幸的事情后,克孜尔等人萌生了创办一家足球俱乐部的想法。
同年10月份,达尔库尔德正式成立,开始征战瑞典职业足球最低级别联赛。在当时,达尔库尔德的绝大部分球员都是被IK Brage放弃的一群人。
“我们希望表达对他们的支持和信任。”克孜尔说,“如果你关心球员,他们就会倾听。我们的原则是在整个俱乐部,从6岁小球员到俱乐部主席,所有人都应当彼此关心和交流。我们打造了一个家庭。”
瑞典第六级别俱乐部通常每周只训练一两次,但达尔库尔德的训练量达到3倍以上,每天都会训练至少两个小时。一群年轻球员和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将组成球队的主力阵容,并实现了五年内连升五级的壮举,跻身瑞典第三级别联赛(Division One)。过去多年达尔库尔德始终由几个人运作,场外设施相当简陋(总部只有一间车库),不过今年春季他们在主场Domnarsvallen有了几个房间。帕索-阿齐兹(Peshraw Azizi)在12岁那年从库尔德斯坦来到瑞典城市南泰利耶(Sodertalje),他的父亲是库尔德武装组织自由战士(Peshmerga)的一名士兵,一直为了谋求库尔德独立而战斗。阿齐兹到达瑞典后不久就开始为当地球队Syrianska踢球,不过由于很难得到比赛机会,他在2011年与达尔库尔德签约。
自那之后,阿齐兹就一直担任达尔库尔德队长,并多次在接受瑞典国家级电视台采访时谈论这家俱乐部的崛起和诉求。“当身穿胸前印有库尔德旗帜的球衣,我们感觉球队越来越像一支国家队了。”阿齐兹说道,“我刚来这儿时,俱乐部还没有今天这么大的规模,我们一起奋斗,推动俱乐部的成长。”
达尔库尔德的成长十分迅速。上赛季揭幕战中,5550人观看了达尔库尔德与阿西里斯卡(Assyriska)一役,许多观众在看台上挥舞库尔德的旗帜。而本赛季达尔库尔德在瑞甲联赛中的出色成绩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在赛季前面向瑞甲球员、教练和记者的一次问卷调查中,65.5%的受访者预测他们将赢得联赛冠军。达尔库尔德与前凯尔特人前锋默罕默德-班古拉(Mohamed Bangura,曾效力大连一方)、冈比亚国脚凯巴-切塞(Kebba Ceesay)等球员签约,不过更重要的是队内所有球员都有一颗热爱家园的赤子之心(即便他们并非在库尔德斯坦长大)。
“这不是我们的终点。每当你看到库尔德旗帜,你就会希望实现更多目标。”阿齐兹说道,“我们已经证明一切都有可能。对我来说,为库尔德旗帜而战是一个简单的选择,因为我的父母终生都为库尔德人战斗。我的父亲经历了漫长的战争,如今我将继续战斗,只不过并非通过战争,而是通过足球。我认为(与战争相比)足球场上的战斗同样重要。”
阿齐兹在这个话题上有发言权。阿齐兹是目前球队阵容中有库尔德血统的三名球员之一,近些年曾多次回到库尔德斯坦,试图通过足球帮助同胞对抗贫穷和战争。他举办夏令营,组建球队,今年夏天还走访了几个难民营,为难民提供帮助。某支球队由叙利亚和伊拉克战场的难民组建而成,他们还收到了达尔库尔德赠送的一整套球衣,以及球员们在本赛季初穿过的球鞋。虽然去年达尔库尔德比赛的场均观众人数仅1119,但这家俱乐部得到了广泛支持。阿齐兹曾在库尔德自由斗士与伊斯兰国交火期间到达前线,走进一个靠近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苏尔的军营——在那里,一个士兵与他聊了起来。
“他认出了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阿齐兹说,“我震惊了。我跟他认识吗?他会不会是我父亲的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帕索?我关注你已经3年了。你为我们球队比赛,你是最优秀的球员。你不应该到这儿来,回家吧,让足球带给我们快乐。’”
“这让我意识到人们热爱我们。如今的库尔德人支持皇家马德里、巴萨或达尔库尔德……所以我需要为了他们在球场上奔跑和拼搏,每当比赛时总是精力十足。为了回报他们,我甚至希望球队赢得比现在更出色的成绩。”
阿齐兹一直努力为库尔德人提供援助,而他相信,这也让达尔库尔德在库尔德斯坦更受人们欢迎。“他们将达尔库尔德视为自己的俱乐部。当你听到他们的话,你就会变得更强大。在那里(库尔德斯坦),每个人都在谈论我们,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被遗忘——这很重要。虽然我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居住,但他们始终是我们的一部分。”
这家俱乐部还赢得了世界各地库尔德人的支持。例如,瑞典库尔德民族协会Kurdiska Riksforbundet主席Keya Izol就是达尔库尔德的一名球迷。
“这是我们的国家队。”他说道,“对在瑞典和欧洲的库尔德人来说,球队的成功非常重要。所有库尔德人都支持达尔库尔德,当他们在距离斯德哥尔摩不远的城市踢比赛时,我总是会去看看……我在上周接受了库尔德斯坦的一个大型电视频道的采访,他们告诉我,他们每周都会聚到一起观看达尔库尔德的比赛。”
2015年,162877人向瑞典申请庇护。根据哥德堡大学独立调查结构SOM-institute的研究,移民是绝大多数瑞典选民最关注的政治话题之一。考虑到这一点,达尔库尔德的社会意义甚至已经超越了足球范畴,因为作为一间体育组织,它表明体育运动能够让移民更好地融入一个国家。
“对话是融入社会的最佳方式,人们应当尝试互相理解。当我创办达尔库尔德时,我还不太会讲瑞典语。”克孜尔说,“我们的经验表明通过足球,你可以帮助移民融入社会。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很难聘请瑞典人担任教练和董事会成员,但现在我们俱乐部半数董事会成员都是瑞典人。”
几年前,达尔库尔德拥有来自14个不同国家的球员。“球员不需要统一语言。”阿齐兹说,“当你走上球场,你不需要会讲瑞典语就能传球或射门。如果你需要学习某个单词,也很快就能学会。”去年2月,一对库尔德兄弟购买了达尔库尔德的49%股份。Sarkat Junad和Kawad Junad都是来自库尔德斯坦的企业家,如今活跃于电信和媒体行业,他们对这家俱乐部的未来充满期待。
“过去几年我和我的兄弟一直在关注达尔库尔德,这是一家很棒的俱乐部。”Sarkat Junad曾在接受瑞典媒体《Dalarnas Tidningar》采访时说,“我们希望达尔库尔德能够在瑞典和库尔德斯坦之间架起一座桥梁。”
作为新的投资方,Junad兄弟与达尔库尔德成立了一家有限公司,双方分别拥有49%和51%的股份。与此同时,达尔库尔德还在瑞典达拉纳和位于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地区首府埃尔比勒(Erbil)成立了青训营,其中后者已经吸引了150名对足球感兴趣的青少年加入。
除了推动瑞典与库尔德斯坦之间的合作之外,Junad兄弟还希望达尔库尔德能够在欧洲足坛的最高殿堂拥有一席之地。“我希望在欧冠赛场看到达尔库尔德。如果我们能够提供资金,这家俱乐部将会变得更出色,更快地取得进步。”
达尔库尔德确实需要更多资金。去年曾有报导称,达尔库尔德难以缴纳税款——虽然达尔库尔德Facebook页面的点赞次数超过150万,遥遥领先于其他瑞典足球俱乐部,但他们仍然是整个瑞甲联赛基础设施最差的球队之一。
“他们几乎承担了俱乐部总开销中的近40%。”克孜尔在谈到这次收购的影响时说,“但他们不仅仅是带来了一大笔钱。我们有我们的想法、计划和目标,一线队并非他们的主要目标——他们更希望交流知识。我们会教他们学习瑞典的职业联赛体系,让他们知道足球不仅仅是赚钱的工具(很多中东俱乐部都将赚钱作为唯一目的),同时还能够帮助其他人。”
得益于库尔德赞助商的帮助,到今年冬天,达尔库尔德将能够与瑞超俱乐部争夺高水平的新援。短短几年内,达尔库尔德就从小俱乐部发展成了一家潜在的瑞超豪门。在达尔库尔德之前,厄斯特松德(Ostersund)已经证明小俱乐部也能与瑞超巨头竞争,而在上个赛季首次升入瑞超的OFK最终排名联赛积分榜第8,还在4月份赢得了瑞典杯(Swedish cup)冠军。
今年夏天,厄斯特松德在欧联杯资格赛中爆冷击败土耳其豪门加拉塔萨雷,阿齐兹在看台上观看了那场比赛。厄斯特松德队长、伊拉克国脚布鲁瓦-努里(Brwa Nouri)是库尔德裔球员,曾为达尔库尔德效力几个赛季——当厄斯特松德主场2-0击败加拉塔萨雷后,努里在社交媒体上受到了许多威胁,不过在伊斯坦布尔进行的次回合比赛中,他仍然打进一粒点球,帮助球队1-1战平加拉塔萨雷。
“作为他的朋友,我非常高兴。”阿齐兹说,“他复仇了,我们库尔德人也复仇了。他们(加拉塔萨雷球迷)嘲讽我们是库尔德人,布鲁瓦让他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与库尔德斯坦的自由战士相仿,达尔库尔德也在多条战线上作战。目前达尔库尔德领跑瑞甲联赛,积分领先排名第三的Trelleborg多达9分(注:每赛季将有两支瑞甲球队升上瑞超),但他们也许需要一个新主场。由于对当地政府对修建新球场缺乏兴趣和投资感到失望,达尔库尔德甚至可能考虑俱乐部整体迁移。
“他们强迫我们这样做。”克孜尔说,“我们将会寻找其他适合我们,让我们有机会踢比赛的城市。”
截止写稿时,达尔库尔德还没有决定是否搬家,但无论他们继续在达拉纳踢球,亦或在未来将主场迁到乌普萨拉或斯德哥尔摩,对这家俱乐部来说,足球绝不仅仅是11名球员在球场上追逐皮球的游戏。
“我们为俱乐部取名达尔库尔德有政治意义,因为它能够让那些为这个民族而战的库尔德人充满热情。”克孜尔说,“当我们创办这家俱乐部时,我们有短期和长远目标。达尔库尔德的长远目标更像是个梦想:穿着库尔德颜色的球衣与一支土耳其球队比赛,让他们知道,天空并不会因为我们有库尔德名字而塌陷。”
“那将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新闻。土耳其人怎么可能允许我们使用这个名字,带着我们的旗帜与费内巴切或加拉塔萨雷踢比赛?我还从未亲身经历,但我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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