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足校探访记——理念的冲突
http://img1.dongqiudi.com/fastdfs1/M00/A0/06/o4YBAFl1kTiAYOJxADV7dHHhSuo687.jpg骂声“XX，谁他妈让你换的位置，你还想不想踢？”7月16日，“清远·恒大杯”国际青少年足球邀请赛第二比赛日的一场比赛中，场边传来了阵阵刺耳的叫骂声。对阵双方是恒大足校U14一队和北京某中学球队，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巨大，恒大U14一队不断刷新着场上的进球数，比分看起来甚至已经不像一场足球比赛的比分。看着溃不成军的球队，北京某中学球队的教练员情绪越来越激动，原本的场边指导变成了大呼小叫，时不时夹杂着脏话。
“我完全不赞成对方主教练的做法。”赛后恒大足校U14一队的西班牙外教萨尔科摇着头说。“这不是球员的问题，球员理解能力、进步速度本就不同，对于那些理解能力慢的小球员应该更有耐心。而且球员为什么踢得不好？是因为教练员教得不够好，所以不能怪球员。”
萨尔科来自西班牙皇家马德里俱乐部，自从恒大足校2012年创办以来，他就一直在此执教。目前，恒大足校拥有24名外教，所有人都跟萨尔科一样来自皇马。如今国内许多足球青训机构都开始大规模聘请外教，但萨尔科对自己的团队信心满满。“我们都来自皇马，皇马是冠军球队，这也保证了我们所有人的足球理念是一致的。”不过萨尔科和他的同事们最大的优势是时间，他们在中国已经待得够久，“我们更了解中国人的文化，中国文化很多方面与欧洲不同，甚至存在冲突的地方。所以这是我们的优势。”
http://img1.dongqiudi.com/fastdfs1/M00/9F/6C/pIYBAFl1kcOAPn6IABPi3zx1jSo679.jpg萨尔科因此尽管萨尔科并不赞同对手主教练对待球员的方式，但也没有大惊小怪。在中国已经待了五年的他，早已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与萨尔科们理念不同的，也绝不仅仅是中国的青训教练，还包括大量的学生家长。
家长从恒大足校创办至今，他们已经与来自皇马的外教团队合作了五年之久。在恒大足校方面看来，这五年的合作十分不易。不过合作的不易并不是恒大足校与外教之间存在问题，而是要让在恒大足校上学的学生家长们先能接受外教们的欧式理念。
谭凯元的父亲谭森山最初就对恒大足校外教的训练方式产生了疑问，“怎么每天就练一个半小时？掐头去尾也就一个小时多一点。”在2012年来到恒大足校之前，谭凯元已经在其他青训机构接受过了培训。“国内其他地方青训，都是一天两练每次两个小时啊。”
暴雨过后家长站在水洼里看比赛为了陪伴儿子学球，谭森山辞去了工作在清远租了房子，一住就是三年之久。在清远谭森山每天的工作就是观察儿子的训练情况，进入不了校园他就踩着砖块趴在墙头看。在发现恒大外教的训练量如此小后，他立刻向恒大足校提出了意见。“如果家长们觉得训练时间不够，我们可以让孩子练得更久，这没问题。但是要知道我们的孩子已经适应了这种训练时间，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有效的训练，让球员精力和注意力高度集中，可以让他学到更多东西。但是要保证这一个半小时是有效的训练时间。”在萨尔科看来，如果训练时间太久，孩子就是在做机械的肢体反应，大脑已经不会再进行思考，也就学不到任何东西了。校园不过现在谭森山已经改变了想法。“不得不承认人家外教的训练更科学，谭凯元原来在其他地方的队友，很多人都不踢了，就是因为训练强度太大伤病太多。谭凯元也有老伤，但是到了恒大足校以后没怎么犯过了。”除了能更好的保障孩子的身体健康，恒大足校也交出了不错的成绩单。“事实证明我们这样训练也能出成绩，目前各个年龄段的球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萨尔科说，他带领的U14一队已经成为了全国冠军。 但也有家长非常欣赏西班牙外教的训练方式，张勇就是其中一员。“我送孩子来恒大足校，最初也没想让他走职业足球这条路。我就是不太满意现在的义务教育，除了学习和考试没有别的，太拘束孩子的天性了。”在张勇看来，恒大足校既能保证孩子的文化课成绩，又能让孩子更多动起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对外教不单纯注重训练量的方式很赞同。不过张勇的儿子还是展现出了一定的天赋，入学不满一年就从普通班进入了精英班。精英恒大足校各年龄段的队伍都有精英班和普通班之分，每个年龄段的一队和二队属于精英班，其他队伍则属于普通班。精英班的学生可以免除每年5万元的学费，由外教直接负责训练。普通班的学生则由中方教练负责，外教根据统一的青训大纲制定训练计划，并定期进行巡查。不过精英班和普通班的组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根据球员的训练水平调整。张勇的儿子就是在这样的机制下，得以进入精英班。“他二年级来的恒大足校，之前都没踢过球。临来之前，我就买了个足球让他简单练了练。”张勇的儿子此前并没有踢过球，因此来到恒大足校后进入了普通班。对于许多望子成龙的学生家长来说，进入精英班就意味着孩子距离成功近了一步，这个成功指的是成为职业球员。张勇承认，随着儿子进入精英班他的想法也发生了一定变化。“现在也不是说让他一定要走这条路，但是孩子踢得不错，你不能不支持不鼓励吧。”比起张勇，那些原本就希望让孩子成为职业球员的精英班家长，对孩子的寄望更甚。“清远.恒大杯”国际青少年足球邀请赛恒大足校各年龄段都派出了多支球队，观众之中精英班家长的人数远多于普通班家长。恒大足校做的不仅是精英培训，而是整个足球的推广普及。因此恒大足校的招生基数非常大，与过去国内的青训机构完全不同。张勇也很看重恒大足校的这个特点，“国内很多青训机构完全是精英培训，每个年龄段几十人，整个足校三四百人。恒大这里几千名学生更像普通的学校，小孩子可以接触到更多不同的小伙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啊。”恒大足校扩大学生基数，不仅仅着眼于精英培训的做法，让张勇这类家长很佩服。“可以说，恒大足校（这种模式）在全国是独一份。”美国商会在中国华南地区的主席哈利-赛耶丁的儿子斯特林也曾就读于恒大足校。“孩子们没有比恒大足校更好的选择了，其他学校大多数没有运动场，只强调文化学习。”赛耶丁说。一方面恒大足校希望普及足球运动，另一方面又面临着人才培养的压力，这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完全放弃精英培训。因此，精英班和普通班的划分是必然的选择。但如此一来，没能入选精英班又希望走上职业足球之路的学生就面临了不小的压力，他们的教练和家长更是如此。部分对孩子寄望很高的普通班家长，在高年级后选择让孩子转到其他青训机构进行尝试。冲突对于普通班的孩子来说，他们最大的压力就是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对阵精英队，无疑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在萨尔科带领的U14球队一队战胜北京某中学队一天后，他的西班牙同事又遭遇了类似的中国教练，只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是自己人。在“清远·恒大杯”第三比赛日中，恒大足校某级别的一队和四队迎来了一场“内战”。对于这场“内战”，四队的重视程度明显高于一队，他们的打法也更务实，在稳固防守的同时在锋线上安排一名速度快的球员，不断利用快速反击威胁对手。一队则一如既往的坚持西班牙教练传控的打法，用控球掌控场上局面，小范围一脚传递后通过后腰或中卫将球大范围转移到另一边。校园恒大足校各级别球队参加全国比赛，很多时候虽然场面上占点优势，但也不一定就能取胜。对手在前场总是一高一快打反击，对恒大的传控踢法很有针对性。不过外教不完全重视比赛结果，有时候落后还换替补上去锻炼。这种场面如今在恒大足校的“内战”中，再一次上演。一队的外教和四队的中方教练，在比赛中完全是两个极端。外教从始至终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指导球员两句。中方教练却一直在大声呼喊指挥，球员一个逼抢不到位就引来了咆哮，不过这位教练从未说脏话。此外，中方教练还频频对裁判的判罚表示不满。四队一次反击过程中，前锋球员与对方最后一名防守球员在身体接触过程中倒地。当值主裁判判给四队一粒任意球，还向防守球员出示了一张黄牌。这让四队的教练员大为不满，大声嚷嚷着“这不是红牌？”最后一名防守球员对进攻球员犯规，破坏对方明显的进攻机会将被红牌罚下，这是一直以来人们的印象。不过在去年，国际足联已经更改了这条规则。最新规则是，“最后一名防守队员犯规只出示黄牌，除非犯规动作到达红牌程度”，这条新规在去年的百年美洲杯上已经应用。尽管裁判员没有罚下一队的后卫，但是四队还是利用反击创造了点球机会率先取得进球。领先之后的四队更加坚定了防守反击的策略，一队方面的控球优势依然存在，但却只开花不结果。直到下半场时，一队才在围攻之下扳平比分，对方后卫在高压下自摆乌龙。原本比赛可以平稳结束，但裁判员最后时刻的几次判罚，以及延长补时的决定再次点燃了四队教练的怒火。由于最后时刻四队两名队员先后受伤倒地，主裁判将2分钟的伤停补时又延长了3、4分钟，这几分钟内四队门前风声鹤唳。四队教练在场边不断质问裁判补时过长。好在最终一队也没能再次取得进球，这场“内战”以1比1的比分握手言和。然而当主裁判吹响结束哨的那一刻，四队教练还是冲入了场内找裁判理论。四队的队员情绪也再次波动，他们团团围住对手和裁判讨要说法。看到自己队员的反应，四队教练反而冷静了下来，一一将队员推开。由于比赛过程中双方身体接触十分频繁和激烈，球员之间自然免不了口舌之争。一队的外教曾主动将自己的中后卫叫到场边，反复叮嘱他不要再讲话。此后只要一队队员与对手争论，外教总是会立刻做出闭嘴的手势。“我们就是让球员把注意力放在比赛上，所以让他们闭嘴不说话，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比赛外的因素上。”赛后这位外教如此解释自己的用意，对于四队中方主教练他不愿过多评价，但认为对手缺乏尊重。“不管是成人还是青少年，（比赛中）首先都是要尊重。尊重对手、尊重裁判、尊重观众，都不应该像对手那样。”比赛结束许久后，四队的几位小队员在路上又碰到了裁判团队，他们又立刻围住裁判与其争论。“我们是什么？我们狗屁都不是！”结束争辩后几位小队员的怒气依然没有消散。兴趣王俊生的儿子和张勇的儿子在同一支队伍内，家在广东省内的他5年来每个周末都会开车来到足校陪儿子。前3年他每个周末都住在足校旁的恒大酒店内，最近两年干脆在此租了一个房子。只要儿子有比赛，王俊生从来不会缺席。7月16号上午他刚刚看完儿子的比赛，就开车回佛山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晚上他又开车赶了回来只为看儿子第二天的比赛，一去一来花费了5个多小时。长期“跟队”的王俊生很不喜欢在场下指挥自己孩子踢球的家长，“孩子都不知道该听教练的还是听家长的了。这种教育方式让孩子没有自主，失去自我判断自主的能力，变成不知道怎么踢了。”在王俊生看来，有些家长恨不得手里握着游戏手柄，让场上的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踢。“再说你家长不可能比教练更专业啊，这样不太好。孩子也容易失去踢球的乐趣。”恒大足校的外教们也很重视对球员踢球兴趣的培养和保护，“应该培养队员的兴趣，当做一个游戏，一个特长来。（如果输球）需要在场地鼓励队员，不能让他们泄气。回去后再去总结和分析。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但对于孩子来说这是兴趣，不能因为输球打击他们的兴趣。”萨尔科说。某支国外参赛球队在做热身时，教练不断告诉球员，“你们要高兴一点，高兴一点。”这支队内还有一名随训的小女孩。除了注重培养孩子踢球的兴趣，外教们同样重视对小球员个性的保护。恒大足校的外教从不要求特别小的球员站队，认为这样不利于孩子自我成长。张勇对这样的教育方式很认同，“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取得一点点成就的，可能都是小时候稍微淘气一点的，当然也不是说特别淘那种。”某外国参赛球队还带了一名小女孩“外教来这除了要改变小球员的思维方式外，还要培训中方教练员，因为他们执教的方式也与欧洲不太一样。我们刚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居然用军训的方式来训练小队员。”恒大足校技术总监桑切斯两年多以前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说。比赛喜欢在比赛之中对裁判频繁表达不满的，不只有中方教练，应邀前来参赛的波兰华沙森普队主教练同样如此。不过日本湘南海洋U15队的主教练在临场指挥方面，更接近恒大足校的皇马外教，他很少大声指挥、呵斥自己的球员。湘南海洋对阵某中国球队时，实力明显高出对手许多，但不管是主教练还是场下的替补队员，都不吝惜自己的掌声。每当场上湘南海洋的队员传出一脚好球，或在进攻中制造出威胁时，日本主教练都会喊一声“Nice！”。湘南海洋队队员中场休息时，湘南海洋已经以7-0的比分遥遥领先，但是他们的主教练仍在中场休息时仔细的布置和讲解着战术。下半场比赛中，即使对手已经大比分落后，湘南海洋的队员们仍旧坚决的贯彻主教练高位逼抢的战术。“在我们俱乐部虽然也重视比分，但我们更重视对孩子的培养。”这位主教练表示，整个日本青训都有着统一的大纲，日本足协会定期出国考察，回国后为青训教练们做报告。“日本现在都是采取类似巴塞罗那的高位逼抢战术，其他俱乐部也是如此，有着比较统一的思想。”湘南海洋队教练布置战术日本足球的青训不光注重与时俱进，同样也很重视结合日本社会的教育传统，力求将足球与教育相结合，注意保护每一个孩子的自我发展。日本统一的U10足球指导大纲，研究了过去日本的教育方式，并指出其与现在的不同之处。“由于孩子和家长都寄予过高的要求，很有可能促使孩子早早进入专业化，望子成龙的倾向非常明显。随着过度从早期开发介入，尤其不输成人的（训练）时间和辛苦付出，孩子很有可能会招致身心的过重负担。”这本大纲如此写到。萨尔科对此有着类似的见解，他认为中国青训除了足球人口基数偏少外，最大的隐忧就是上上下下都“太想要，并且想要的太多”。“（中国青训）给队员要求太多了，有些过于要求（孩子）了。青训更应该培养队员的兴趣，当做一个游戏和一个特长来进行。中国很多地方领导会给队伍有成绩的要求，教练员因为成绩的压力，会给队员更多的要求和压力。”萨尔科带领的U14一队大比分战胜北京某中学队伍的比赛中，他为了锻炼球员而刻意改变了战术。“对手不是很强，所以我们放弃了逼抢，让对方用高球打我们的反击，这样来锻炼我们后卫的站位。”此外，萨尔科还特意把出球权交给了中后卫，让他代替后腰进行大范围长传转移。“后卫一旦断球后，可以第一时间找到边路球员，这样比交给后腰的反击速度更快。”因此萨尔科认为这场比赛的意义不在于轻取对手，而在于有针对性的锻炼了自己球队的战术和中卫的转移意识。“这是场有意义的比赛。”萨尔科说。出路谭森山已经越来越接受恒大足校外教们的理念，但他还是会有所担心。“毕竟这种方式很看重孩子的自觉性，16岁这个年龄又很关键。有的孩子比较贪玩，可能就耽误了。”谭森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心，是因为在他看来孩子练球最重要的意义是能踢上职业联赛。“在咱们中国，孩子踢上职业联赛才算成功，对吧？”萨尔科倒是不担心自己弟子们的出路，他认为孩子要到16岁至18岁，才能看出是否能走上职业足球的道路。“如果到了16岁或者18岁他们仍然不断进步，那么他们就能迅速提高，很快就能踢上一线队的比赛了。”张勇从来都没把足球当做儿子今后的唯一出路，所以他相对豁达一些。王俊生面临的则是另一个烦恼，他的孩子也在精英队中，按照恒大足校的规划，未来精英队都会到西班牙留学两年。“不是说不愿意让孩子去，但是孩子太小了，我认为孩子过早离开父母还是不太好。虽然现在也住校，但是我可以经常过来陪他，每周都能和他聊聊天，发现他成长中的问题。”舍不得儿子的王俊生，这五年以来戒烟戒酒戒牌局。“每个周末朋友找我，我就说去清远看儿子踢球了，多健康。”“去留学肯定是好事，而且孩子如果有资格去却不让他去，对他自己来说也很难接受。”王俊生目前还没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至于恒大足校那些普通班很难成为职业球员的学生，高考是他们的另一个出路。去年，恒大足校首次有高三学生参加高考。在所有40名毕业生中，有4人考入211大学，6人考入普通本科院校，2人进入职业俱乐部，14人考入专业院校。按照恒大足校官方统计，第一届毕业生的成材率达到87.5%。“不管怎么说在这孩子的文化课不会像其他青训机构那么差，中学也还是抓得比较紧。我认为这就够了，能踢球还有相对可以的文化成绩。”张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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