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历史：1949年的苏佩加空难
今天下午，南美大陆传来了沙佩科恩斯队令人心碎的消息。这支圣卡塔琳娜州的小球队在2014年，时隔35年后重返巴西顶级联赛，并且刚刚创纪录地打进了南美俱乐部杯决赛。全队带着胜利的喜悦登上飞机，之后的结果却如此猝不及防。如今，巴甲联赛还剩最后一轮，南美俱乐部杯决赛则很可能就此取消，这次空难更为全世界足坛带来了强烈震荡。虽然很痛苦，但在这个时刻依然让很多人忆起了另外一起足球史上严重的空难——1949年的苏佩加空难。
今年4月，尤文图斯完成了意甲的五连冠，这是目前亚平宁半岛的最长连冠纪录，一旦野心勃勃的斑马军团在本赛季延续强势，那么他们将独享意甲创历史的“六连冠”伟业。与之相对应的，意大利还有另外两支五连冠球队，一支是21世纪初的“大国际”，另一支则是在二战前后，尤文图斯的同城对手都灵。从1942年到1949年，刨去中间1943-1945由于战争暂停的联赛，“公牛”都灵完成了对意甲的统治。
1949年5月4日，如果都灵上空阳光明媚，那么这座城市今天的代表很可能不是黑白两色，而意大利国家队恐怕也不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赛持续低迷。
1949年4月底，当时的意甲联赛只剩下最后5轮，都灵以4分优势领跑积分榜，在他们身后的是国际米兰。巧合的是，都灵倒数第五轮的对手正是争冠对手国际米兰，那场比赛在米兰战成0-0。而根据后来都灵的记者透露，当时球队的计划是：如果在客场输给蓝黑军团，那么球队将留在意大利专心于最后的联赛，放弃与本菲卡在里斯本的这场友谊赛——如果国米的球员攻破了都灵队的球门，那么这将是一粒救命的进球。
然而他们没有。
(图)1949年5月2日，都灵队抵达里斯本
那场比赛意大利人最终2-3告负，5月4日他们搭乘意产菲亚特G.212飞机回国，下午五点零五分，在阴沉的天色和乌云笼罩之中，飞行员对航路判断失误，以180公里的时速撞上了苏佩加山上的教堂，除了尾翼之外整机撞毁，事故一共造成18名球员，5名俱乐部教练、官员，4名记者、编辑和4名机组成员在内，一共31人罹难。
这次空难过于严重，以至于世人都将视线集中在了不幸遇难的都灵球员身上，而并没有注意到引发本次事件的主角。这场比赛的目的是为了献给时年30岁的葡萄牙球员、本菲卡俱乐部队长弗朗西斯科-费雷拉，他与当时都灵的队长马佐拉同出生于1919，私交甚笃。而都灵俱乐部主席费路乔-诺沃非常欣赏费雷拉，也是想通过这次友谊赛促成他的转会事宜。于是就在种种巧合之下，都灵队踏上了这次死亡之旅。
当时的都灵队长是瓦伦蒂诺-马佐拉，其他队员包括门将瓦莱利奥-巴奇加卢波，后人认为他是最早一批将门将的活动范围扩大的代表球员之一；尤西比奥-卡斯蒂利亚诺，与队长马佐拉一样是位视野开阔、技术细腻的中场；罗密欧-门迪速度奇快，还有锋线上的进球机器古列尔莫-加贝托等等。
那支都灵队在国家队的影响力是如何的呢？如果拿大家熟悉的球队作类比，你可以参照拜仁之于德国国家队，巴萨或者皇马之于西班牙，或者是恒大之于中国。实际上当时的意大利国家队主力成员中，都灵球员的占比甚至超过以上所有球队，通常会首发超过8人。根据史料记载，最多的一次是在灾难发生前意大利与匈牙利的友谊赛中，意大利派出了10名都灵球员作为首发，这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了。
(图)当时的都灵队已经几乎完成了“FC Italy”的打造
但是之所以这支俱乐部的存在感并不强，很大原因是因为当时的年代。1942和1946年，全世界的重心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战后重建，而欧洲杯当时还仅仅是停留在想法上，所以这支进攻犀利的“都灵牌”意大利并没有在最主流和最重要的世界足球历史长河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1950年世界杯在巴西举办，意大利在技战术能力上已经大不如前，更可怕的是关于苏佩加空难的心魔仍然萦绕心头——全队选择乘船前往美洲大陆，这消耗了他们两周的时间，而到达之后的竞技状态可想而知，意大利小组赛未能出线。意大利从1950到1966五届大赛，四次小组赛出局，1958年甚至未能通过资格赛，要知道，1938年的意大利曾经用快速推进、两翼齐飞的流畅进攻征服了世界并且捧起了大力神杯，这样的快速陨落除了二战之外，苏佩加空难所占据的因素更多。
当他们离去之后，后人开始估算这次事故造成的损失，得出的结论是至少让意大利足球的发展停滞了20年，并且认为之后的意大利即便再次登顶世界，但已经无法再现当初水银泻地的攻势足球。当然，历史没有如果，但是之后都灵俱乐部和意大利与之前的判若两队是事实。
而都灵呢？这次空难让都灵俱乐部遭受毁灭打击，所有适龄球员几乎全部离世。意大利人认为，假如当时都灵参加1955年创办的欧冠比赛，很可能就不会出现皇家马德里的五连冠伟业。
这场悲剧发生之后当年的联赛还剩4轮，意大利足协决定提前为球队颁发冠军奖杯，不过俱乐部还是坚定要打完比赛。由于一线队已经无法比赛，这四场比赛球队不得不派上预备队参赛，为了表示尊重和哀悼，剩下四场的对手也同样以预备队迎战。
灾难发生后的首场比赛对手是热那亚，比赛的氛围肃穆又沉重，看台已无立锥之地，但球场安静地几乎只能听见球员的声音。随着比赛的进行，沉寂的人群开始吟唱“Toro Toro”(Torin都灵的昵称)，歌声整齐划一，响彻全场，而化悲痛为力量的都灵队也以4-0大胜对手。即便如此，失血严重的球队还是迅速失去了统治力，在之后几个赛季排名逐渐下滑，终于在1959年，球队首度降级。直到1976年，那曾经的五连冠开创王朝的“大都灵”才又一次，也是至今最后一次获得顶级联赛的冠军。
除了对于球队成绩的直接影响，灾难之后的心里创伤更难抚平。
(图)都灵队长马佐拉和本菲卡队长费雷拉(右)，这是那支都灵队的最后一场比赛
(图)得知空难发生后的费雷拉痛不欲生
作为那场球赛的主角费雷拉，他在得知灾难之后悲痛不已，并且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在1951年就退出了葡萄牙国家队，次年宣布退役。之后，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慈善工作中，将财务捐献给空难的罹难球员家属，以寻求内心的平静。在他家的荣誉陈列室中，还有一幅黑色边框的都灵全队合照。
波佐是时任意大利国家队的主教练，也是意大利历史上的传奇主帅。都灵是他的家乡，他在这里踢过球，并开始自己的执教生涯。得知噩耗之后他在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员之列，只因为他是最熟悉这帮弟子的人。来到现场，即便是历经风霜的老帅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惨像，飞机的残骸、行李还有难以辨认的躯体——这些原先挚爱的弟子们让老人潸然泪下。虽然很残忍，但波佐还是需要尽力根据球员们的衣物、随身物品还有体型判断出他们的名字。即便在晚年回忆起这段惨剧，波佐仍然会难以抑制情绪的失控。
(图)出席葬礼的波佐
不幸遇难的都灵队队长马佐拉的两个儿子则用另一种方式面对这场悲剧。由于当时的事故过于突然，最初的报道宣称马佐拉因为赛后身体不舒服，没有登上这架飞机，但是在搜救工作完成之后大家才发现他并没有幸免于难。在这场事故前不久，瓦伦蒂诺-马佐拉刚刚与第二任妻子完婚，不过他的两个儿子费卢西奥-马佐拉和桑德罗-马佐拉都是第一任妻子所生，他享有抚养权。
(图)童年的桑德罗-马佐拉与父亲瓦伦蒂诺-马佐拉
兄弟俩继承了父亲的足球基因，弟弟费卢西奥出生于1945年，是一名中场球员，曾代表国际米兰、佛罗伦萨和拉齐奥等球队效力，司职中场。不过他的职业生涯并不太顺利，据说他的脾气很大，所以历经多次辗转。相比之下他的哥哥，1942年出生的桑德罗更加出彩，他将职业生涯全部奉献给了国际米兰和意大利国家队。在上世纪60至70年代，桑德罗-马佐拉带领意大利国家队逐步复苏，并且一举获得1968年欧洲杯冠军和1970年的世界杯亚军，在俱乐部，桑德罗从1970年接过队长袖标，在队17年间4夺联赛冠军，以及两座欧冠奖杯。在经历了之前20年的低谷之后，意大利足球终于在下一代人的脚下重回豪强之列。
“当时我只有六岁，都灵全都是人，我有点被吓坏了。但是我抓住父亲松弛的手，心里感到了安慰。他放松的手掌就是我关于那段时间最深刻的记忆。”
(图)5月6日，都灵聚集了50多万人
这次灾难震惊了意大利，全国都陷入了哀悼。这个刚刚从二战炮火中恢复的国家在这时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在一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地方，足球代表的涵义总是有很多，为了这个共同的运动，意大利人会忘记法西斯带来的创伤。不分阶级、政治背景和信仰的球迷都为了这次悲剧来到都灵，聚集在苏佩加山脚下，当时的报纸写道，“整个国家都与这支球队的残骸站在了一起”。两天后，都灵为球队举行了葬礼，天气与事故当天一样阴沉，约有50万民众上街悼念。这次悲剧给战后本就不幸的意大利人带来了信念，在这之前谁能想到呢？
这次空难会对沙佩科恩斯这支几乎要创造历史最佳的球队造成什么影响？
与苏佩加空难相比，显然巴西国家队并不会因此受到直接减员。然而在俱乐部层面，这两起空难发生的时间点非常相似，都是在联赛或杯赛的最后收尾阶段。时隔35年重回顶级联赛的沙佩科恩斯很可能会就此停下追梦的脚步，经历和那支都灵队一样的漫长涅槃。目前，南美俱乐部杯的决赛该如何进行还不得而知，如果之后仍要进行，恐怕沙佩科恩斯在短期内只能从梯队选拔球员进行替代。
从乐观的方面说，在60多年后的今天，足球人口的发掘相对于之前一定会更加便利，不过这需要巴西足协与其他俱乐部一同行动，在资金和人员上帮助不幸的沙佩科恩斯共渡难关。另一方面，幸存球员的心理创伤也需要引起足协和医务工作者的重视，巴西，乃至全世界在这个时候需要为沙佩科恩斯伸出援手，这不单是为了逝去的76人，也是为了他们的亲属以及幸存者。生活不易，期待奇迹的出现，也但愿悲剧不要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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