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时遭教练性侵犯后沉默多年,他终于在32年后透露悲痛往事
现年43岁的安迪-伍德沃德(Andy Woodward)曾经也是一名职业球员。他终于鼓起了勇气选择向公众讲述他在11岁的时候被其中一名教练性侵犯和虐待的事情。他接受《卫报》记者丹尼尔-泰勒(Daniel Taylor)采访,也希望其他受害者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坐在安迪-伍德沃德的面前,听着他讲述当时那件如同噩梦般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们的内心也相当不好受。安迪也跟我们谈到了他选择在43岁的时候公开自己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的原因。这个给他造成“巨大且可怕的阴影”的事情已经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
伍德沃德的一家都是忠诚的曼联球迷。在11岁那年,对足球爱得疯狂的安迪第一次得到了当时作为教练和球探同时也是恋童癖患者(paedophile)的巴里-本内尔(Barry Bennell)的关注。作为旁观者,我们很难想象当时伍德沃德受到怎样的对待。他本可以选择匿名去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是他还是决定要站出来,勇敢地向所有人分享这段可怕的经历。
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相信当年曾有过这样的遭遇、而且一直把这个秘密潜藏在心里的小球员可能还有上百个。因为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这段时间里,本内尔在克鲁俱乐部(Crewe Alexandra)担任教练,他也跟斯托克城和曼城俱乐部有着密切的联系。另外,他也曾在德比郡、斯塔福德郡、柴郡和大曼彻斯特区的球队中担任过青年队教练。
1998年,本内尔承认23项关于对六名年龄介乎9岁到15岁的小男孩进行性侵犯的指控,被法庭判罚入狱9年。伍德沃德是其中一名在克鲁俱乐部的受害者,他也认识其他被本内尔盯上的受害者。他觉得这些受害者中有不少人在后来都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球员。
不过伍德沃德还是继续着自己的足球生涯。他曾经效力于伯利(Bury)、谢菲尔德联和斯坎索普联(Scuntorpe United)等球队。他在29岁的时候宣布退役,因为他仍然无法冲淡当初那个可怕事件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影响。
伍德沃德曾经在一场比赛中假装受伤后离开球场,因为当时他的恐惧症突然发作。而在他的球员时期,这样的事情经常都会发生。他曾经尝试过差不多10次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他希望不断工作用以对抗内心的抑郁和焦虑。每当想起那个在法庭上把自己描述为“怪兽”(monster)的人向他讲述其他受害者的事情时,伍德沃德总是感到心神不安。
伍德沃德说:“我的生活真的是全毁了。直到43岁的时候,我突然想那么其他受害者又会在哪里呢?我想说的是当时本内尔为多支球队精挑细选了上百名小男孩,或许这些人现在仍然带着这份恐惧感在艰难度日。”
“我们见证过‘吉米-萨维尔(Jimmy Savile)性侵事件’的揭露。这说明还是有受害者能鼓起勇气说出事实的,但我不得不说的是,在足球世界里,揭露这样的事情的确没那么容易。也只有在43岁的今天,我才真正有足够的勇气把潜藏多年的秘密和严重困扰我的生活很长时间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想要毫不保留地把事实揭露出来,并且也给其他受害者创造一个袒露心扉的机会。我希望能够给那些受伤的人们提供力量。我挺过来了。没错,我的职业生涯的确被毁了,这给我带来巨大的打击,但是现在的我仍然活得很好。我挺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相信其他人也可以从我的故事中得到力量。”
当初在为斯托克波特青年队(Stockport Boys)效力的时候,伍德沃德的痛苦日子也开始了。本内特邀请他跟队中的另一名小球员到曼城在普拉特巷的青训基地进行训练。本内尔挑选的小球员年轻一般都在9到14岁,他们基本都来自英格兰西北部和中部地区。而当时极有天赋的伍德沃德则直接进入了克鲁俱乐部的青训营。
“我只是想踢球而已。我的父母亲总是会说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捧着一个足球。我把克鲁视为足球梦的开始。但是我本身也是个比较性情温顺的人,而本内尔盯上的总是那些看上去温和而且羸弱的小男孩。”
本内尔把他带回自己在峰区(Peak District)附近的家里。伍德沃德说:“他的家就像是个藏宝阁,那里绝对是孩子的梦幻王国。当你走过那个屋子的门口,你会看到那里有三台老虎机和一张桌球台;楼上还有几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还有两只大白熊犬(pyrenean mountain dogs),而且他还收养了一只野猫。”
“我知道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是自己的理想。那时候他好像还给了我一些糖果,并说‘你可以和我待在一起,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帮助到你呢’。而且,很多人都说他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青训教练。所以,我会在周末和暑假的时候跟他待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还会因此而逃课。我曾经跟他一起看过克鲁的全部比赛。他喜欢深色头发的男孩。当时我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完全信任他。”
当虐待和侵犯完小球员以后,本内尔经常会利用威逼利诱的手段确保受害者们不会做出指证他的事情。“他经常会做的一件事,让我感到恐惧而不敢把虐待的事情告诉其他人,那就是拿出双截棍。”伍德沃德说。“他非常擅长舞弄双截棍。他会让我举起一张白纸,然后我颤抖地把白纸举起来。接着他用力地用双截棍把整张白纸一分为二,而且还得意洋洋地对我说‘你看到我的能力了吗?你知道我有多强大了吧’。”
“有时候他会以用暴力手段作为威胁,有时候又会利用自己教练的职权来作为私自惩罚球员的工具。如果我让他感到不爽的话,他就会把我逐出球队。他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我不高兴,你就得给我滚蛋,你就会在我眼前消失,而你的梦想永远也不会实现’,我总是会受到这样的精神折磨。”
年轻的伍德沃德变得非常内向,并过了“一个不正常的青春期”。但是更让人感到寒心的是,在伍德沃德14岁的时候,本内尔开始跟他当时16岁的姐姐发生关系。伍德沃德说:“他的年纪比我姐姐大很多,一开始他都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就警告我,如果我向其他人透露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个字的话,我永远都不能再踢球了。”
“我当时吓得要死,因为当时他的势力远不是我可以匹及的。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双重打击。他有时甚至还会在跟我姐姐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虐待我。后来当他们的关系被公开以后,每个周末他都会过来我的家里跟我们吃晚饭。他和我父母亲以及其他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而我则非常害怕他,所以只能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1991年伍德沃德18岁的时候,本内尔和他的姐姐举办了婚礼。看着这个多年来一直利用、操控和虐待他的男人居然成为自己的姐夫,这对于伍德沃德来说绝对是一次地狱般的折磨。“我居然要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伍德沃德生气地说。“而且除此以外,我还一定要参加这次婚礼,站在教堂的时候我真的想冲上去撕碎他的喉咙。这绝对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我没办法想出其它词来描述这种感觉了。”
尽管如此,伍德沃德还是在克鲁俱乐部取得飞速的进步,并且在一年后完成了在一线队的首秀。但是在心理上,他还是没办法解决那段经历对自己内心的影响。“从11岁开始,我的内心深处就埋藏着一个秘密,而且它还伴随着我一起生活。带着秘密生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如果你有关注我的职业生涯的话,你就会发现我曾受到很多伤病的困扰。这些伤病中其实有很多都是心理上的创伤。”
“我非常非常渴望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这是我活着的所有希望;但是让我感到愤怒、伤透了心的也正是这个我一直深爱着的足球世界。这段可怕的经历夺去了我宝贵的童年时光。我感觉自己就像身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当我忍不住要流泪的时候,我就会到球场拼命训练。可能会有教练因此而对我大喊大叫,但是彼时我最想做的就是朝他的脸狠狠揍一拳,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们作为教练曾对我做了些什么’。他可是拥有很多资质证书的呢。”
伍德沃德在1995年加盟伯利(Bury)。他在新球队的处子赛季表现相当出色,但那些藏在内心的事又在重新浮现。“在接受警方调查期间,我到了主教练斯坦-特内特(Stan Ternent)的办公室,并且向他讲述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这的确非常困难,因为我们足球运动员总被认为都是强壮、有男人气概的,不是吗?不少人会把我的故事当作是段子或者更衣室里的笑话,但是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一直让我精神崩溃。我曾为此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如同行尸走肉般苟且而活。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这一切告诉他。”
另外一名被本内尔侵犯的受害者举报了他,而来自柴郡(Cheshire)、德比郡(Derbyshire)和北威尔士(North Wales)地区的警方也开始展开调查。除了在英国的侵犯事件以外,本内尔也被指控在西班牙、美国和威尔士等地举办足球课程时向小球员下手。在法官面前,本内尔为自己辩解,他表示自己是利用职权“带领小男孩们通向正确的方向,并且帮助他们成为成功的足球运动员。他们(自己)愿意做一切我说的事情。”
在位于切斯特的英国刑事法庭进行的审讯会上,有受害者作证指出本内尔其中一次侵犯是发生在克鲁的训练场上。而另一次则发生在当时的俱乐部主教练达里奥-格拉迪的家里,但法官相信格拉迪本人并不知情。本内尔会通过让孩子观看恐怖片或者讲鬼故事来迫使他们待在他的房间里。最初,本内尔受到包括鸡奸和鸡奸未遂在内的45项指控,但后来有22项指控却被取消了。
本内尔锒铛入狱的时候,伍德沃德已经24岁了。“在审判结束后的两个赛季里,我觉得自己正处于职业生涯中的巅峰时期。或许我只是感觉到整个人都放轻松了,而且也总算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了。我经常给自己开玩笑并且有着很多正能量。后来,尼尔-沃诺克(Neil Warnock)成为了球队的主帅。1999年11月,尼尔跟我说他准备要去谢菲尔德联执教,并说‘我想要把你和门将帕迪-肯尼(Paddy Kenny)一起带到那里,你们是我想要的两名最优秀的球员’。虽然我非常喜欢为伯利效力,但是我觉得这是个能让我在更大的俱乐部效力的好机会。”
“在那个周日晚上,我到特易购超市(Tesco)买东西。突然我听到一声巨响,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我真的以为我要倒下并且死亡。我的心跳得很快,全身的肾上腺素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大脑。我艰难地走回家,拨打了急救电话,被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恐怖症发作的症状。”
之后一个礼拜伯利对阵吉林汉姆的比赛中,伍德沃德的恐怖症再次发作。“比赛报告写到我拉伤了大腿,但其实那只是我用的借口而已。事实上我的恐怖症又彻底地发作了。在上半场的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整个人跪在地上,当时我就知道自己肯定要被替换下场了。随后我慢慢走回更衣室,并且开始大哭了起来,心里不断在想‘我这辈子要完了’。”
伍德沃德向沃诺克和特内特吐露过这些秘密,也非常感激这两位非常支持他的教练;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向队友透露相关细节。“现在是2016年了,至少人们都已经对焦虑和恐怖症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是以前,我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病给我带来的痛苦。这就是当时可怕的足球世界。”
伍德沃德后来的确转会到了谢菲尔德联,也到普埃尔瑞精神病诊所(Priory clinic)接受治疗。长期的药物治疗让他的体重和体能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被租借到斯坎索普(Scunthorpe)之前,他只为谢菲尔德联在联赛中出场过3次而已。后来他曾短暂效力过夏利法斯(Halifax),并且在退役之前效力最后一支球队诺斯维奇-维多利亚(Northwich Victoria)。总的来说,在伍德沃德10年的球员生涯中,这名曾被沃诺克称为其中一名执教过最好的后卫也只在联赛中出场过154次而已。
在最糟糕的时候,伍德沃德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说:“这是我永远都不想再去想起的回忆。我曾经把自己锁在车库里。我也曾想过把绳子挂到树上上吊自杀。我还吞下安眠药,准备一死了之。想起当时自己所做过的事情,现在的我也感到可怕。当时我是对接下来的人生充满了恐惧。人们常说那些尝试自杀的人只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关注,并且寻求帮助而已,但是我寻死的理由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唯一让我放弃自杀念头的事情是,我知道自己的遭遇可能也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现年62岁的本内尔在2015年5月因为涉嫌参与多年前侵犯一名在麦克尔斯菲尔德(Macclesfield)的12岁男孩而被判监禁两年。在2012年接受《星期日泰晤士报》的专访时,本内尔承认加里-斯皮德(Gary Speed)曾经逗留在他的家里。不过他表示自己并没有侵犯斯皮德,不过就算的确这样做过,他也不会承认。当记者告诉他他会否重新回到安静的生活时,本内尔回答:“现在我的生活不可能重回平静了。当你扼杀了别人的人生时,你哪里还能得到安静呢?”他又补充道:“我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如同杀死他们,因为他们的人生都因此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斯皮德妻子路易丝(Louise)的律师后来发布一份声明,表示他们确认这名前威尔士主教练并不是本内尔侵犯事件的受害者。
(图)本内尔认为加里-斯皮德的死跟自己的犯罪行为有关
在去年再次入狱之前,本内尔改名理查德-琼斯(Richard Jones),并且在米尔顿凯恩斯(Milton Keynes)低调地生活着。但伍德沃德依旧怀疑本内尔曾经长时间跟至少一名恋童癖患者合谋犯罪,而他的同伙却仍然逍遥法外。这就是伍德沃德希望其他受害者可以勇敢地站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我相信将会有更多涉嫌侵犯事件的人浮出水面。我也知道有些足球圈内的人士涉及到这整个事件里面。如果当真如此,我完全不会感到惊讶。”
“站出来的确需要很大的力量和勇气,但是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我最终可以说出自己的故事,我想要给其他受害者更多的信心。我们都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我们都只是些渴望成为足球运动员的人。我们中有些人很幸运,能够安然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但有些人却无法做到。我们受到同样的痛苦。”
在结束球员生涯以后,伍德沃德又在警队工作了12年,但是他碰到了很多问题。三周前他被解雇了,因为纪律审裁小组判定他跟一名犯罪被害人的姐姐保持了密切关系。
人生是一场永恒的战斗,但是伍德沃德不愿意被轻易击倒。他对于当时从精神病诊所接受到的治疗和照顾表示感恩,他也尤其感激马丁-李医生(Dr. Martin Lee)。当时他曾经多次遭遇精神崩溃,因此他最终能够恢复健全心智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结果。“在警方展开调查之前,我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经历。一开始,我告诉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后来我知道秘密终究还是藏不住的了。当时我的家人发现了这一切。”
“看到家人因为我的遭遇而受到巨大打击,这对我来说无疑也是非常难熬的。我的姐姐当然也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马上离开了本内尔。后来我的家人都得知了这一切,而且还要艰难地生活。虽然我和家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但毫无疑问这个事情的确对我们造成了影响。这种微妙的隔阂可能永远都无法改变了。在过去的18个月里,如果没有我的伴侣塞尔达(Zelda)的陪伴的话,我可能都没办法撑下去了。”
(图)沃诺克和安迪-伍德沃德曾经在伯利有过一段友好的合作
他勇敢地把自己的故事清楚地说了出来。或许有人会认为他是在表达对全世界的埋怨,但其实并非如此。他只是对自己一直深爱着的足球运动以及当时更衣室里的氛围而感到失望。“在我效力克鲁的那几年时间里,很多人都讨论过有关侵犯的话题。有些球员还直接来到我的面前说‘我猜他对你做这事了,我们都知道他的确这么做了’,然后所有的讨论在更衣室里开始和结束。在俱乐部之外,他们从来都不会进行这样的讨论。那就是当时的足球圈子:在这里我们可以彼此讨论,但是我们要保守秘密,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人想要打破这样的规则。”
“从来没有人追究俱乐部的责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越来越觉得俱乐部也应该为此负责,因为俱乐部内部也清楚本内尔把小男孩们留在家里这件事。这就是我对克鲁俱乐部感到失望的原因。我当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一家职业足球俱乐部。那里有几百名小球员在接受训练,他们有义务保护这些小球员的安全。”
伍德沃德希望这个事件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但其实这仍然伴随着他的生活,而且他每天依然会受到影响。“就算是现在,每当在电视上看到和听到足球新闻提到‘克鲁俱乐部’这个名字时,我都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然后我的腹部就会不停地翻江倒海。现在我已经43岁,但是这样的应激反应还是没办法改善。”
不过,在效力伯利的时候,他的确多次在主场和客场对阵过克鲁。“在吉格里球场对阵克鲁的那场比赛可能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为高光的比赛之一。那天我的表现相当出色,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复仇战。而那个赛季作客克鲁的时候,我收获了进球,之后我也没有再进过一个球了。但事实上重回克鲁总给我一种抓狂的感觉。当时坐在前往克鲁的球队大巴时,我总是感觉到浑身难受,后来我也不会没有再回到那里了。现在我会屏蔽关于克鲁的所有东西。我也永远不会再踏进那个区域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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